就这样近乎全年无休地工作了两年后,杏杏终于交齐了债务的五分之一。虽然离全部换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只要继续努力,杏杏相信自己一定能有还完的一天。
但命运似乎永远不会眷顾她。
不久后,和她交接的好心催债人大叔死在了黑帮火并,新的催债人是一个十多岁神情间带着几分猥琐的男人。初时长久被欺负的经历让杏杏非常自卑,她并没有意识到几年过去她早就长成了美人,还是清纯美貌到即使不施粉黛也能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的美人。
如果是在父母的庇佑下长大,这份美丽会是纯洁珍贵不容亵渎的,但当她失去了遮风挡雨的港湾,美丽就像是掉在地上的白色棉花糖,仍然是甜软的,却不可避免地让人心生轻视。
路过的人都想尝一口她的美,却没有人愿意珍视地把她捡起来,好好珍藏。
不久后,黑党组织就派人前来告诉杏杏,她欠的钱对不上,她只还了二十分之一,而不是五分之一,并问她剩下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清。
她还的每钱,都是无数个小时辛苦工作赚来的,杏杏比任何人记得都清楚,为什么还的钱少了这么多?
她带着疑惑去找新的催债人,却被对方轻佻地握住了腕:“小妹妹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辛苦呢?这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替你还钱啊。”
杏杏不可能听不懂他的意思,她惊愕拒绝地抽回,恐惧地逃走了。
但对方显然并没有善罢甘休。
短短几天之内,杏杏好几个打工的地方都遭遇了好几拨混混的骚扰,而且专找杏杏工作的时间去,逼得老板不得不辞退她。杏杏没有了收入,租的房子到期后,房东在那人威逼利诱下也不敢再把房子租给杏杏。
自高辍学以来,杏杏在社会上颠沛流离了两年,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累,攒下的钱却实在微薄她的积蓄几乎全部拿去还债。
最后辞退她的是咖啡店老板,这个只比杏杏大五岁的大姐姐是所有店长坚持得最久的了,但最终还是在骚扰的人砸了咖啡店的玻璃后无可奈何选择了退让。
杏杏要赔玻璃的钱,店长却没有要,只是把钱从杏杏这个月的薪水里扣除,离发薪水还有大半个月,店长提前把剩下的薪水给了杏杏。
“只是一点点钱,不用这么感激,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店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杏杏,生活虽然很苦,但是人生还很长,不要放弃。”
杏杏生活在光也照不进的万丈深渊,黑得伸不见五指,没有光也没有暖意,只有她一个人孤寂地徘徊。那些来自他人的关心和善意,就像晨曦绿叶上稀薄的露水一样转瞬即逝,消失后,甚至再难寻得痕迹。
但也是这些微渺的善意和关心,会让她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杏杏一向是好养活的,一点水,一点食物,一个可供居住的地方,就可以好好生长了,如果能在这基础上再给她一点点关心和善意,就足够她在万顷阳光也照不进的深渊里,努力坚持下去了。
咖啡店的薪水原本就不算多,扣除掉赔付玻璃的钱后,更是没有剩多少了。
除去买小猫的钱,医治小猫的花费,剩下的,可能刚刚够她找个便宜的旅馆过一晚。
杏杏想。
她握着口袋里仅剩的薄薄的几张纸,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极罕见的街道上。
一旁的草坪外是清澈见底的河流,夕阳西下,余辉衬得河流波光粼粼,树叶打着旋飘落。
这里曾经建着工厂,排除的废弃物对环境有污染,因此景色也不太美观,废弃后逐渐便没什么人再来这附近了。
没有了工厂排除的污染物,连河流都变得清澈起来了。
杏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走到这里来,她只是觉得一直站在宠物医院门口好像也不是很好,所以就边走边发呆,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太荒凉了,一个人也没有,还是回去吧。
杏杏想。
临走前,她不经意间看了眼岸边,竟然在那发现了一个人影。
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俊美秀气,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脸上没表情时会显得有些冷漠,但笑起来时却又会让人感到无比温柔。
杏杏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他是咖啡店里的客人,虽然只来过两次,但每次来都能在怀春的少女们心掀起一阵涟漪。
黑衣青年叫太宰治,杏杏没有和他说过话,就连这个名字也是从同事们的交谈得出的信息。
她们说,太宰先生温柔绅士,彬彬有礼,虽然有距离感,但又不会让人感到过于冷漠,和她们接触过的其他所有男性都不一样,永远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实在长了张非常讨女性喜欢的脸。
杏杏没有见过他几次,但她总觉得,太宰先生好像不太开心。
他好像总是不太开心。
即使笑着,眼里也没有笑意即使上一秒还在温柔地说着话,下一秒可能就消失在阳光里了。
易碎感。
像是琉璃一样美好又虚幻的易碎感。
他只在咖啡店里出现过次,之后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了。有时候杏杏望着他常坐的那个位置,会疑心他是不是真的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像琉璃一样碎掉了。
休息时间,一起工作的小伙伴们也会谈起他。
“太宰先生已经好久没来了诶。”
“可能是失业了?”
“失业?”
“之前他不是说自己是横滨海鲜公司的吗?最近好多海鲜公司都倒闭了,可能太宰先生就职的那家也没有幸免于难吧。”
“那太宰先生以后都不回来了吗?好可惜哦……”
“你可惜什么啊?说得好像他多来几次你就能把他拿下似的。”
“我倒是想,不过像太宰先生这么俊美帅气气质不凡的人,肯定不缺女人投怀送抱啦,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不过杏杏可以试试呀!杏杏这么漂亮,他说不定会喜欢杏杏呢!”
杏杏完全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烧到她身上:“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太宰先生怎么会喜欢我?我们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可是有注意的哦,有好多次,太宰先生的目光都是落在杏杏身上的呢。他一直在看你呀!”
小伙伴调侃说的话,杏杏是不相信的。
小学时大家都还没开窍初时杏杏是个小胖妞,不被欺负就算好了,更不要妄想得到男生的爱慕高虽然瘦了下来,但还没能享受几天高生活,就被迫辍学。在成长的少女时期,杏杏从来没有收到过男生单纯的爱慕,出入社会后,追求她的人是不少,但那只是对美貌的觊觎,并非真正的爱意。
杏杏曾经不小心听到过追求她的男人和别人谈论她时轻蔑的语气:“玩玩是可以,毕竟长得那么美,家里又没人撑腰,不过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是不可能的……”
普通男人尚且如此。
更何况太宰治呢?
就像她们说的,太宰先生那般品貌的男人,会缺女性投怀送抱吗?
杏杏一点都不相信他真的会喜欢她。
那一两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可能纯粹只是意外吧。
……
正想到这里,不远处突然响起了落水声,杏杏望过去,黑衣青年刚才站的位置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跳河了?
太宰先生跳河自杀了?
可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像她们说的一样,公司破产倒闭,失业了找不到新工作所以只好投河?
杏杏着急得团团转,可是周围除她以外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拨打急救电话,等救护车来,太宰先生都凉透了吧!
实在没办法了,杏杏想了想,自己游泳技术好像还可以没有时间犹豫了,她脱下会浸水变重的外套,跳进了河里。
黑衣青年闭着眼,幽蓝的水光衬得他那张脸越发白皙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似的。杏杏游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想带他游上去,却低估了男性的重量即使看起来再怎么清瘦,以他的身高,也绝对不是杏杏这么柔弱的女孩子一个人就能轻松拖上去的重量。
杏杏本来就紧张,发现没办法立刻救人上岸后,她更是慌了一瞬,也就是这慌乱的一瞬间让她失去控制,呛进了一大口水在水里这根本是致命的,越来越多的水涌进肺部,氧气呈气泡状悠悠飘向了水面。
意识快要模糊至极,她感觉到有人搂住了自己的腰,带着她上浮,离开了河水。
等杏杏彻底清醒时,她已经躺在草坪上了,让她差点溺水同时也是救了她的黑衣青年正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河面,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发尖掉下,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夕阳的光映照在河水上,河水反射的光映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极其宁静璀璨的美感。
“为什么跟着我跳下来?”
就在杏杏看着他发呆的时候,黑衣青年侧过头,平静地问,语气淡淡的。
杏杏怔了一秒,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混乱,看见有人落水,周围又没有旁人能救人,恰好自己会游泳,这情况下跳水救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黑衣青年轻轻笑了起来:“啊,原来你是想救我,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真是伟大又让人生厌的善良,你总不该以为自己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吧?”
他的话语冷漠得甚至称得上不近人情,用这恶意满满的态度面对一个想救自己的人,说好听点叫不识好歹,说难听点叫冷心冷肺。谁听了能忍住不气到给他一拳已经称得上好修养,骂几句再甩走人简直太能理解了。
但杏杏并不生气。
无孔不入的恶意和冷待,自出生起,她就已经承受了许多年。
太宰治这句话根本不算什么。
她只是在想,太宰先生好像真的很不开心,虽然说着伤人的话,但她隐隐能察觉到那似乎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的心情似乎真的很糟糕,即将化作尘埃无声湮灭在宇宙的那糟糕。
想了想,杏杏说:“太宰先生,你是因为失业了,所以才想要投河自杀的吗?”
黑衣青年顿了顿,他看向她的目光好像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难以言喻。半晌,他笑了一声,语气懒懒散散地开口:“是啊,不仅失业了,还欠了很多债务,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感觉人生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入水。”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怎么?清水小姐是打算和我讲点人生道理,开解我一下吗?”
杏杏没有听出他最后一句话里的微妙又轻慢的讽意,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杏杏拉过他的,把自己放在外套里,还没完全湿掉的纸币全部放了上去。
黑衣青年怔住了。
他嘴角的笑意隐隐僵在了脸上。
杏杏抬起眼帘,小声道:“太宰先生,我也只剩这些钱了,全都给你。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但吃一顿饭应该还是够的。”她想了想,继续说,“其实失业也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你不要太难过。也不要再跳河了,自杀很痛苦的。”
黑衣青年的目光落在心上。
数额寥寥的几张纸币,被小心翼翼保存得很好的样子。
这就是她全部的,仅剩的东西了。
而现在,她把全部的,仅剩的东西
无条件地送给了他。
看着她顶着那张稚气的脸认真地说“自杀很痛苦的”这话,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他却没有任何想要嘲笑或是出言讥讽的想法。
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就得了失语症似的,此时此刻,除了久久望着她的脸,他甚至……
说不出一句话。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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