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飞鸿一直觉得气质是种很玄妙的东西,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偏又能给人以最真切直观的感受。就比如眼下站在驿馆房间正中的吴琦,前一刻他还只是护送孟弘文与那名假内侍前往拜会严荣的武营侦骑之一,任谁都无法看出他与旁人有何不同,此刻他又变回能对无数人生杀予夺的奉旨检校内都督府大都督,一身狻猊袍也因为穿在他的身上而显得格外威风。
“或许这正是陛下看重此人的原因。”公孙飞鸿心想。
做了半辈子武营侦骑的公孙飞鸿很清楚,这世上能够扮什么像什么的人其实并不多,能够扮什么就是什么的人更加屈指可数,而吴琦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对方似乎总能精确把握每一种身份的独特气质,然后将之扮演得恰到好处。
天子需要家奴,此人就是最听话最懂事的家奴;
天子需要帮手,此人就是最忠诚最得力的帮手;
天子需要找人代掌内都督府,于是此人又成了手握兵权的大都督……
所以公孙飞鸿确信武四营即将东山再起,过去十年间所遭受的种种冷遇屈辱,无非是局势使然罢了,没什么可抱怨的。主忧臣劳,主辱臣死,何况武营侦骑乃是皇家鹰犬。对天子忠心耿耿的他们连死都不怕,区区百官折辱又算得什么?
如今时过境迁,失势多年的武四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小崽子倒是机灵。”仿佛是看穿了公孙飞鸿的心思,吴琦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本督便与你直说了吧。公孙飞鸿——”
“末将在!”公孙飞鸿迅速收拾心情,抱拳唱喏。
“这回圣上秘遣本督前来,不是为了对付严侯,而是要帮着孟大人好好拾掇某些目无君上的东西。适才孟大人与本督已同严侯相互交过底,接下来就该轮到你登场了。”说话间,吴琦就手抛给公孙飞鸿半只虎符,“喏,这人呢,本督就给你,如今都在都督府,记住喽,这些人明面上是严侯借给孟大人用来查案的,你可别在外人面前漏了底,至于怎么用,你听孟大人的便是。”
“末将遵命!”
“圣上还着本督交代你一声,你公孙飞鸿此前办事不力,看在有孟大人出面分说的份上,便准你将功赎罪一回。要是差事办得好,圣上非但既往不咎,还会对你另有恩赏。如若再出差错,你也不用回京请罪了,自行了断便是。”
“微——微臣无能,有负圣——”公孙飞鸿闻言之下,心中一阵悚然,赶忙撩袍跪地出言告罪,却被吴琦冷冷斥断。
“少说这些没用的!用心办好差事才是正经!”
“大都督教训的是,末将记住了。”
“另外,当初救你一命的小子是什么人?”
“末将不敢欺瞒大都督,此人名叫‘白马’,不知是何来路,不过当晚他与贼人交手时曾使了一种能让自身功力凭空暴涨的古怪法门。”
“是么?那你都瞧出什么了?”
“说来惭愧,末将眼拙,只是听他吼了句‘倒垂斗牛,横移参商’。”
“哦——”吴琦长长地“哦”了一声,“设法把人找出来,本督要见他一见。”
被敲门声吵醒的白马情绪十分糟糕。虽然他并不喜欢睡懒觉,眼下时辰也已不早,但无论谁家大门被人哐哐砸得山响,恐怕都很难淡定。
“妈了个巴——”气冲冲地来到前头店里,刚取下一块门板,白马就将到了嘴边的咒骂生生吞回肚里,转而苦着脸抱怨道:“我昨夜几乎没睡啊,兄台!”
“静心雅叙,去不去?”田知棠懒得废话,径直问道。
“唔——嗯?等会儿!你是说今晚?”片刻之间,白马一连换了三副表情。
“对,就是今晚。夏继瑶昨日给了我五千贯,让我今晚去和严不锐抢女人。”田知棠面色阴沉地说道。
“难道是投名状?”白马眉头皱起,“按理说不应该啊,这不是她的作风,再说她总要给仇老鬼几分面子。”
“不是投名状,而是拿我当幌子,调虎离山。”田知棠摇头道,“我昨夜才知道,夏继瑶早就在为今日做准备了,难怪她之前会莫名其妙地说出那句‘好在已是初九’。我估摸着岐山院的情况应该差不多。”
“可是劫囚的案子——”
“官府查案又不是三五天的事。既然两边之前已经相互试探着过了几招,该埋的伏笔都已埋下,之后只需根据案情走向再作计较就好。”
“话虽如此,他们就不怕孟弘文找麻烦?官府这头正查案呢,岂能由着他们胡乱折腾?”
“怕个鸟!今晚这事说穿了无非男人在窑子里头争风吃醋,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凭什么管?”
“静心雅叙外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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