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血浓于水,桑汀太想知道父亲如今是什么状况了。

因此方才忽然听得那人说起牢狱罪臣,反应才这般激烈,根本藏不住。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且是在这个危险的夷狄王面前,思及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桑汀额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时值初秋,天气是凉爽的。

稽晟不动声色的把干净勺子放到桑汀碗里,语气平淡:“吃。”

桑汀不由得一怔,似不敢相信,然而她不敢抬头去看夷狄王的神情和脸色,也不敢仔细思量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只能敛声屏息,埋头用膳,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架子上摆的梅花瓶,不会发出一点儿声响,更不会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样,男人的眼神才不会落在她身上。可她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碗稀粥很快见了底。

勺子与瓷碗相碰,轻微的一道叮声传来,桑汀蓦的一颤,冷汗滑过脸颊,落入莹白脖颈,当真是凉到了骨子里。

她此时还是一身雪色寝衣,乌黑长发被拢到耳后,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长睫微垂遮住眸底亮光,袖口两朵红梅是全身上下仅有的色泽。

清雅脱俗,却难掩瑰丽之姿,似瑶台上的小仙娥。

赏心悦目的绝色在眼前,然而稽晟紧蹙了大半日的眉头,并未松懈下来,只因添菜时,余光瞥见那截白嫩的掌心里一小块青紫,弯弯的,像是被指甲钳进去的。

他“啪”的放下筷子。

只见小姑娘身子一抖。

桑汀不说话,静静的等着他离开。

果然,稽晟起身净手,背对着她道:“朕前殿有客,有要事相商,你好生歇息。”

一旁伺候的宫女不禁面露惊讶,皇上处理政事从不多言,素来直接与臣子说罢,至多三五句话,说多了皇上要不耐烦,如今竟特意与娘娘说明去向,可见皇上待娘娘当真是独一份的宠爱了。

殊不知,稽晟话里有话。

桑汀浑然不觉,咬紧了下唇,听他这一说,不论有意无意,萦绕心头的大事便要藏不住。

稽晟净过手,开始拿帕子细细擦干手被水渍,动作不徐不疾。

桑汀被咬得发白的唇轻微颤抖,终于在稽晟放下帕子,将要转身那一瞬,克制不住了。

“夷…皇,皇上。”她声音有些发颤。

稽晟定定的瞧过去,眉疏目朗,面上没什么表情。

可桑汀卡住了。她小声吞咽了下,呼出一口气,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谢谢,谢谢您,救,救了我。”

稽晟眉眼冷淡,转身离去,高大身子消失在屏风尽头时,桑汀直接软了身,虚脱一般的靠在榻上,后背湿透了。

方才她想问那罪臣取保,又悬崖勒马,硬生生止住。

是了,如今她还是亡国公主的身份,才将醒来就问牢狱这等敏感的事,岂不是自露马脚,更惹人生疑,总还有法子的,别急,别急。

桑汀更不知自己是怎么成了这皇后的,按说她这身份,也不会被前朝允许吧?

须臾,她将目光放在一旁收拾残羹的宫女身上。

宫女名为二月,察觉她的目光,随即笑盈盈的抬头问:“娘娘,您有何吩咐啊?”

听口音便知不是大晋的,虽长相与大晋人士无二。

桑汀暗暗稳住心神,说:“我想起身走走。”

“哎好,您躺了两年,是要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的。”二月朝外唤一声:“三月,四月,别忙活了,快过来!”

一侧的小厢房里出来两个身着紫衣的丫头,五官轮廓略深挺,这该是夷狄人士。

桑汀借着三月和四月的力,勉强站起身,两腿虚软,身子无力,躺得久了,连迈步提脚都是生疏的。

她要赶快好起来才行。

三月替她注意着脚下,咧嘴笑道:“娘娘,您别急,咱们慢慢来。”

四月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关中有句话叫什么……吃豆腐!”

桑汀疑惑看去,看到四月一脸憨态,忽的明白过来什么,不由失笑,柔声纠正她:“该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四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心想娘娘真是她见过最温柔和善的女子了,一言一行都透着姣好的学识教养,一颦一笑又是别样的婉约清雅,难怪大王那样暴躁的一个人近来也变得平和不少。

四月又想起以前听过,但是又记不清的一句话,叫什么猪什么刺的。

三人行至殿外,满目的高墙绿瓦,桑汀的脸色越沉重,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只有几个宫女在洒扫,并没看到其阿婆的身影。

身边这两个丫头该是心思浅的。

“四月,”桑汀试探的叫了声。

四月闻声便笑起来。

桑汀眸光微沉,但很快就弯唇露出一个甜软的笑,似不经意的问:“这宫里,还有什么其他人吗?”

“其他人?”四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就您一个正宫娘娘!皇上亲口说过的,您是皇后。”

桑汀一愣,竟没有?

难不成那个夷狄王…

他该不是专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等她好了再使吧?

桑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深深记得那句传言:从没有女子能活着走出他的营帐。

该是什么残忍手段,才能将人折磨到没气——

好可怕。

桑汀没有血色的脸儿更白了,她有些傻气的问:“我好看吗?”

三月四月异口同声:“好看!娘娘是奴婢们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精致漂亮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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