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见,再一进这偏僻小院,所见景物不变,顾芷却感觉却大有不同,只觉竟多了几分生气,大约有人住果然是不一样的。
进了屋,一股药香扑鼻,苏蕊婳正坐在榻上喝药。一只大碗,一手舀着,仰着头咕咚咕咚一口气,放在桌上时就只剩下碗底浅浅一层黑色药汁。
漱了漱口,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苏蕊婳转过头,看见顾芷,眉目间便有了一点喜意。
“最近怎么样?”
几乎是异口同声。之后便皆是一顿,顾芷不禁忍笑,开口道:“忙了点,很好,秀草姐也很好。”
苏蕊婳舒展眉目,点了点头。
“姑娘这里也气象一新了。”顾芷环顾四周,不由笑道。
和上次来时相比,门上换了桃红络子编的花帘,屋子里便又敞亮鲜亮了许多。柜台窗棂上都有了光泽,墙上的画轴、屋内的摆设、炕上的被褥,皆是色彩明亮的,却不同于花阁中的艳俗,一丝脂粉气也无,只有微微的灰尘气息。
窗边摆上了几盆新栽的吊兰,阳光照下,屋子里亮堂堂的。向窗外望去,院子里的花圃也捯饬过,不知栽种了什么,冒出点点绿芽,一扫阴冷之气。
一应生活用品比上次补充了不少,这下关起院门来也不至于过得狼狈。
“怎又带这么多点心来,这么多糕点我什么时候才能用得完?”苏蕊婳看了
正在这时,门帘子掀起来,一个身穿黄色衣裳、才梳上头的小丫头走了进来,看到顾芷,明显愣了愣,停了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头。
“绣球,来见过阿芷,叫顾芷姐姐。”苏蕊婳便笑了笑,招呼道。
“阿芷姐姐。”那唤作“绣球”的小丫头便忙福了一福,规规矩矩地脆声称了一声,便默默退到一边等候吩咐。
“来的正好,绣球,拣些上回没用完的耐放点心出来送到隔壁院子里去,记得先给看院的黄姆妈一半。”苏蕊婳一个眼色过去,那小丫头便走上来按着吩咐干活,“另外,把这碗收了罢。”
“你这可是接我的花献佛了……”看着小丫头默默退了下去,顾芷才笑着出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便有些凝滞,隔壁,隔壁的院子。这一片七七八八的都是散落的独院或是后罩房,无一例外皆住的是因病因伤或年迈而被迁来、活着说是“放逐”的妓子。
虽说浮萍苑安排了人照料医治,但一则青楼楚馆的“伤病”,在这个年代便是贵胄染上都是九死一生,何况但凡有点名堂的郎中也不愿来这“脏臜晦气”地儿治病,而走街串巷的游医的水平只能骗骗人罢了,对这等疾症也是束手无策。
二则此地偏僻,向来“只进不出”,伺候看管的婆子也多年迈困苦,没有前途又捞不到油水,还无人来过问监管,因此只管不叫这些被遗弃在此的女子因饥饿而死、每回报上去殁的人数别太难看便是。
像苏蕊婳得了夫人关照才一人单住一个院子,更多的女子皆是数人共在一间院子里,并有一两个看院子的老婆子罢了。那院子里的花圃,也是给她们自己种菜、好给单调粗陋的饭食添点鲜菜的。
然而即便如此,浮萍苑这样,也是“不愧是红袖榜排名一甲的大店才有的排场”,被烟花巷的女子们羡慕,口称“积攒阴德”的。烟花里大多数排不上号的娼馆弄堂,是根本不把里面的妓子当人、甚至当一件需要保养的器物看的,生了花柳病便一卷席子扔到后门。即便是有些姓名的中等花楼,也是把人往教坊司里头为了防止疫症流行设的安慈堂一送,就不干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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