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镜有些崩溃,一个宿蚕声不够,怎么又来一个?!

逃?

他能往哪儿逃?

黄泉路吗?!

相重镜正凌乱着,就见棺壁上再次出现了一行字。

「宿狗把你金丝楠棺材毁了,不关我事,记得找他讨债」

相重镜:“……”

宿狗?

棺壁上的字迹很熟悉,加上敢叫宿蚕声“宿狗”的,就只有那个九州最有名的小怪物宋有秋了。

相重镜隐约想起来,宋有秋应该是来给自己收尸了。

他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来个和他无冤无仇的,还是个见钱眼开的小怪物,成天只知道棺材棺材,一点用都没有。

相重镜正想着要如何逃走,石棺中突然出现一个低沉的声音。

“想出去?”

相重镜微微挑眉:“顾三更?”

恶龙:“……”

恶龙冷冷道:“我不叫顾三更。”

相重镜:“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休想。”

“那我就叫你顾三更。”

顾三更:“……”

相重镜当年封印恶龙时太匆忙,法阵有个致命漏洞,就能让恶龙在每日三更天得到片刻自由。

加上一次从恶龙口中套出来他的姓,相重镜就开始唤他“顾三更”。

恶龙大概是想要和他商议的,不情不愿地道:“我名唤顾从絮。”

相重镜诧异地挑眉。

顾从絮不想和他多说废话,道:“进识海来。”

说罢,就没了声音。

这还是顾从絮六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和相重镜交流,相重镜犹豫了一下,才将意识沉入识海。

识海无边无尽,脚下是幽蓝海面,无数样式各异的灯盏漂浮在周围,恶龙硕大的身躯缓缓在识海中移动,将灯盏挤得忙不迭往相重镜身边凑。

相重镜盘膝而坐,怀里随手抱了一盏灯,饶有兴致道:“我的确想出去,你有法子?”

恶龙嗤笑一声:“就算十个宿蚕声也不是我的对手。”

相重镜耐着性子听他吹。

三更天的时候,相重镜狠狠地耍了顾从絮一通,他进识海时还以为要收到一阵波涛汹涌狂轰乱炸,没想到顾从絮这么沉着,好像无事发生。

事出反必有妖,相重镜很聪明,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你救我出去,想让我做什么?”

“我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顾从絮如灯盏似的眼睛炽热看他,“很简单,我要你的身体。”

相重镜:“……”

恶龙根本不懂人间事,只一味顺着本心,想要什么说什么。

相重镜古怪地看了顾从絮半晌,抱紧了怀里的灯,不着痕迹裹了裹衣袍,幽幽道:“色龙。”

顾从絮:“???”

顾从絮不知道怎么就“色”了,冷厉道:“你想死吗?!”

“你的封印在我灵体上,若我真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相重镜瞧出来了恶龙方才那话根本没淫邪的意思,换了个风骚的姿势,衣衫半解,故意膈应恶龙,懒洋洋笑着道:“生同衾死同穴,这可是道侣才会做的事。啧,跟了你这条不解风情的龙,我可亏大发了。”

顾从絮:“……”

“相重镜,你好胆量。”顾从絮森然道,“我迟早有一日要吃了你。”

“都说了,我这样的大美人配恶龙太糟践了。”在识海中万物都受主人控制,相重镜根本不怕他,“再说,我也是有道侣的人,你这样张口吃闭口吃,不好,平白招人误会,毁我清白。”

顾从絮:“……”

这人为什么就长了一张这么可恶的嘴?!

顾从絮本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这些年神魂和相重镜这个碎嘴子一起被困在那口定魂棺中,被迫听着他和幽火说话,和自己说话,有时候还像是疯了似的竟然和那棺材上的法阵说话。

顾从絮苦不堪言,只有每日三更时刻能获得片刻自由,终于被逼得在沉默中爆发了。

“道侣?”顾从絮冷笑,难得说了一句长话,“你说那个将你困在定魂棺的晋楚龄?你不是还未和他行大典就被丢弃了吗?大、美、人。”

“大美人”三个字,顾从絮说得咬牙切齿。

相重镜:“……”

被困在秘境刚开始,耐不住寂寞的相重镜要么自言自语,要么和幽火聊天,喋喋不休嘚啵嘚啵,其中就包括未婚道侣晋楚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条龙竟然还记得。

相重镜偏过头罕见地没有再废话,他拢了拢破破烂烂的衣袍,道:“你要我身体做什么?”

他还以为顾从絮会想要他解开封印。

“我受天道桎梏,无法离开三毒秘境,就算解开封印也不可下灵树天梯。”顾从絮道,“你神魂不稳,魂火缺失,是最易夺舍之躯。”

相重镜沉默许久,道:“你想夺舍我,离开秘境?”

顾从絮点头。

相重镜笑了笑,朝他勾了勾修长的手指。

顾从絮犹豫一瞬,原地化为人身,龙纹玄衣,身形颀长,他宽袖挥开周围的灯盏,缓步朝着相重镜走来。

相重镜这是第一次看到恶龙的人形,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他一直以为恶龙是个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妖怪,没想到化为人形的恶龙竟然十分稚嫩,瞧着约摸二十出头,相貌非人的俊美,一双金色兽瞳森然又倨傲地盯着相重镜,桀骜不驯,活像是在看一盘下酒菜。

顾从絮走来,居高临下看他,冷淡道:“如何?”

相重镜微微挑眉,毫不惧怕地抬起手一把拽住顾从絮的衣襟,将他强行拉了下来。

顾从絮从未被人这般冒犯过,立即怒道:“放肆!”

相重镜发出一声仿佛魅魔似的轻笑,顾从絮离得太近,浑身鳞片险些炸起来。

顾从絮有些恼羞成怒,此人就是个活生生的红颜祸水。

相祸水呼吸声落在顾从絮耳边,仿佛是蝴蝶震翅从万花丛中翩然而过,声音低哑,带着些惑人的气音。

“色龙,你若救我,我换个法子将身体给你。”

顾从絮:“……”

相重镜乌黑的发垂在肩上,嘴唇因方才的血痕还泛着殷红,他这副皮囊仿佛是用雪柳为骨、琉璃为皮,于雪山之巅才能铸得如此绝艳易碎。

他含情脉脉注视着顾从絮,好似早已对他情根深种,但在顾从絮眼中,此人如雪似的,皮囊笑得再美,眸底却始终是一望无际的冰冷。

红尘万物在他眼中,不如一片雪花落叶来得重。

顾从絮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什么法子?”

相重镜笑了,伸出手往顾从絮的衣襟里伸。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如何能让人为自己神魂颠倒,手指暧昧地探顾从絮的衣襟,故意压低声音,眸光潋滟出一圈情深的波光,苍白的唇轻启:“你救了我,我自会教你共享人间极乐。”

顾从絮眸光幽深,一把将相重镜不安分的爪子拎出来,冷冷道:“不要和我玩花样,除了夺舍你的身体,其余的没得商量。”

相重镜笑着道:“那好吧。”

顾从絮还以为他答应了,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见相重镜一改方才缱绻旖旎的神态,漫不经心地起身,像是丢弃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食指轻轻托着那盏明亮的灯,一施力,灯盏飘向半空,和万盏灯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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