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相重镜将右手收回,分开唇伸着舌尖轻轻舔舐手背上刚刚幻化出的契文处,眸子弯着,嘴唇殷红,活像是勾人的妖精。
“它已是我的了。”
被强行震碎生死契,又被相重镜强行签了主仆契的雪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蹲在地上,呜呜两声。
满秋狭脸上一片麻木,面无表情了许久才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回了神。
他匪夷所思道:“你真的震碎了宿蚕声的”
相重镜酒意席卷脑海,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歪倒在榻上,一边说一边低低地笑,他眼眸仿佛蒙了雾,眼底有两道红痕,羽睫阴影垂下,显得越发惑人。
“你若不信,可以去宿蚕声那瞧一瞧。”
满秋狭还是无法接受没有灵力的相重镜能将三界首尊宿蚕声的生死契强行震碎,但相重镜手背上的契纹又做不了假。
满秋狭艰难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相重镜侧着身子,脑袋枕在手臂上,眸子全是微醉的迷离,他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狡黠笑着,轻轻启唇用气音小声道:“不告诉你。”
满秋狭:“”
满秋狭本来还在震惊相重镜是如何结契的,但瞧见他这副醉醺醺迷瞪瞪的样子,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瞧见这么活色生香的一幕,满秋狭才惊觉方才自己想要摆布这副痴傻皮囊的想法到底有多愚蠢了。
满秋狭这些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美人,但再美的人他最多瞧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丑陋。
世间万物瞬变,一个甲子后,就算再深情的爱慕也会随光阴流逝,消磨殆尽。
但在满秋狭眼中,相重镜却是不同的。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相重镜一剑破云霄的画面,如同烙印似的牢牢刻在满秋狭记忆中。
世间皮囊再美,也始终比不上相重镜一个眼神来得勾魂绝艳。
满秋狭直勾勾盯着相重镜微醺的脸庞,神使鬼差地欺身上前,正要开口时,一旁突然传来一道凶悍的妖力,气势汹汹朝着满秋狭袭来。
满秋狭眉头一蹙,冷冷偏头看去,护体灵力化为一根根吸引漂浮在身旁,一阵寒光闪过,将那妖力骤然击散。
旁边原本雪狼趴着的地方,此时蹲着一个龇着牙的白衣少年,正龇牙朝着满秋狭“啊呜”地叫着,看起来像是在威慑。
满秋狭挑眉:“那只雪狼,化形了?”
相重镜轻轻半张开眼睛,琉璃珠子似的眼睛从半阖的羽睫下看来,笑着道:“竟然?”
雪狼当年只是一只寻常幼狼,因无意中救了宿蚕声一命,被宿蚕声自小养到大。
没有妖力的狼寿命极短,宿蚕声便不要钱似的将灵药往它身上砸,硬生生让他修炼成灵兽。
不过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雪狼血脉不纯,就算吞了大乘期的元丹,也无法突破天极。
连相重镜都没想到,结了主仆契后,那头蠢狼居然真的化形了。
相重镜撑起身子坐在床边,朝着那龇牙的雪狼招招手。
少年立刻四爪着地跑了过来,但他已化为人身,不太习惯这副躯体,才刚跑了两步就踉跄着摔倒,脸朝地滚了好几圈,刚刚好团成球撞到相重镜脚边。
雪狼忙爬起来,蹲在地上,两只手还像是狼形那样垂着按在脚边,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微微动着,兽瞳亮晶晶地注视着相重镜。
相重镜俯下身,伸出手勾着雪狼的下巴左看右看,似笑非笑道:“倒是和你主人长得极像。”
满秋狭无意中瞥见雪狼那张脸,急忙撇过头去,但没一会还是捂住了眼睛,那指缝中竟然滑下两行血痕,缓缓顺着他的手背滴落到袖子里。
被丑伤了。
相重镜:“”
相重镜叹息,对雪狼道:“变回去。”
雪狼忙嗷呜一声,变回了小狼般大讨好地在他掌心蹭来蹭去。
这傻狼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换了人,还在没心没肺地在地上打滚。
相重镜将它打发出去玩,满秋狭缓了好一会才止住血,恢复视线后更是盯着相重镜的脸不放。
相重镜将自己手背上的契纹隐去,撑着下颌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御兽大典什么时候开始?”
满秋狭有问必答:“六日后。”
“我要参加。”
满秋狭正在擦羽睫上的血痕,手指一顿,古怪看他。
“宿首尊心高气傲,定不会让人知晓自己被夺了灵兽。”相重镜手指轻轻在脸侧敲了敲,笑了起来,“你说我若用雪狼参加御兽大典,众目睽睽之下,宿首尊会是什么反应?”
满秋狭:“”
满秋狭幽幽道:“你倒是心狠。”
相重镜笑得倒在软榻上,翻了个身将被子卷在身上,一边笑一边梦呓似的喃喃道:“这才到哪儿啊。”
他呢喃了几句不明所以的话,终于遭不住袭上脑海的醉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满秋狭本来还想趁着他睡着捏捏脸蛋,但想起相重镜睚眦必报的性子,爪子抖了抖,还是没敢上手。
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饱了眼福,溜达着走了。
翌日一早,宿醉醒来的相重镜坐在床上迷迷瞪瞪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宿蚕声昨晚临走前留下的那句“你的剑在双衔城”是什么意思了。
双衔城?
当年相重镜被封印时,用尽最后一丝灵力让剑冲向晋楚龄,但下一瞬石棺阖上,之后的事便不知晓了。
他的剑已有了神智,但落在晋楚龄手中,不知道被怎么折磨。
“不行。”相重镜喃喃道,“我要先把我的剑救出来。”
他一醒,满秋狭很快就推门进来了,手中还捧了一堆鲜艳的衣物。
相重镜随意将散乱的发拨到耳后,道:“双衔城在哪里?”
六十年前,好像根本没有这座城。
满秋狭将整理了一晚上的衣服按照时辰分成了十二套,挑选出一套来递给相重镜,心不在焉道:“双衔城就在无尽道。”
相重镜挑眉:“无尽道不是只有一座城?”
“双衔城只是名字好听,实际上只是一座芥子小世界的赌坊。”
满秋狭将一个绣着蔷薇花纹的发带屈指一弹,发带仿佛有神智似的飘过来,在相重镜发上一阵飞窜,将那漆黑如墨的发编出鱼骨似的发辫,最后将自己打了个结,温顺坠在微卷的发尾。
相重镜什么都不用做,撑着脑袋昏昏欲睡:“赌坊?”
“嗯。”满秋狭将衣服披在相重镜肩上,轻轻一拍那繁琐奢靡的衣衫就替换到了相重镜身上,“你要去吗?”
相重镜眉头紧皱,他生平最厌恶之事就是赌,让他在赌坊里待上半刻钟,他都能烦躁得一剑削了赌桌。
但他的剑又在受苦
等等。
相重镜挑眉:“他不是被晋楚龄抓住了吗,为何会在赌坊?”
谁会在赌坊受苦?
满秋狭满意地看来看去,又拿出面纱来戴在他脸上。
那面纱和满秋狭的不同,满秋狭是为了不看别人的脸,相重镜的却是防止旁人窥见他的脸。
“你的剑这么凶,除了你,谁能制得住他?”满秋狭道,“他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出来秘境了,要我叫人给他递消息吗?”
相重镜想了半天,才摇头:“不必了,告知我双衔城在何处,我自己过去。”
“城南有一处石碑坊,穿过去便是了。”
见相重镜慢悠悠往外走,怕他一去不复返,满秋狭忙抛出筹码:“我今日去给你寻治手的灵药,你别忘了回来啊。”
相重镜头也没回,一抬手示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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