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一蓬深色的血花在大校额头炸开。

他正维持着停到疯子呼喊后猝然转头的姿势。临死前他一定听到了子弹在身旁呼啸的声音,因为他的眼球高高凸起,脸上满是惊愕。

来到橡谷收容所的第一天,那个因为不愿脱衣服而被大校击毙的科罗沙老人倒下时,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

周围的空气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甚至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连那个疯子也愣了愣,然后在枪声里痛苦地抱住了头。

随后是大校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的声音。他的嘴大张着,似乎是又想呵斥什么,然而从喉咙里流出的只有鲜红的血沫。滚烫的鲜血浇化了地上的雪沫。

——他罪恶的一生也就终结在这一刻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死一样的寂静里,突然响起疯子的高叫。

尖利的高叫像炸雷撕碎梦境一样惊醒了呆立的士兵们,大校的副官向前跨出一步,大喊:“全体警戒!”

枪械碰撞声乒乒乓乓连响,郁飞尘一击即中,他紧贴着车厢壁,在一节一节相连的无光车厢里化作鬼魅一般的阴影,一边往第四节车厢跑去,一边迅速再次上膛。短短几秒钟后,他来到了第四节车厢的小门旁边,往外看去。

外面的士兵全都拔枪出来,有人对准了疯子,有人对准了黑洞洞的火车厢门。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一部分橡谷收容所原本的士兵端着枪指向火车旁边高地收容所来的卫兵。看来刚才那声枪响来得太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没人会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中竟然有带枪者存在。

其它俘虏则一起抱头蹲下。

再过几秒,士兵们们将枪声响起的方向与疯子突如其来的叫喊联系在了一起,列车旁边的卫兵围向第五车厢门。

就在这时,郁飞尘的枪口贴着第四车厢门,再次对准了研究所的大门。

在那里,大校的副官正在指挥行动。

他的视野被一分为二,一边是黑漆漆的车厢壁,一边是雪中的黑章军副官。很快,视线聚焦,集中在副官身上。

他的枪法一直很准,这样的距离也很近,但每次开枪前,他习惯了态度端正。

北风呼喊号叫,但他脑海里寂静无比。

咔哒一声扳机轻响,枪声再次在所有人耳畔炸响!

——这次轰然倒下的是副官了。

再下一刻,电灯灯泡哗啦一声被击碎!刺眼的火花闪过后,仅剩的大光源只剩下哨楼的雾灯,但它没法提供太清晰的视野。

昏暗笼罩了这个地方,只有雪光幽幽浮起,反复折射着零星的煤油灯光。

士兵哗然。

“不许动!”士兵们这次听出了声音的来源,三个士兵朝第四车厢门行动,另外三个士兵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第五车厢门,朝第四车厢跑去。

郁飞尘没动。

现在离士兵围上来还有三四秒钟。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所有人的肩章,大校和他的副官死后,整个场中军衔最高的士兵只剩下一名中尉,群龙无首。

有士兵看见他了,喊声过后是枪声,子弹擦着他的脸颊打在车厢壁上,火花飞溅。

郁飞尘一手撑住铁门,从厢门里跃出。

接着,他抬手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士兵就是一枪!

士兵身体倒下,郁飞尘把冲锋|枪从他身上拽下,对着前方砰地一下开枪。

远处哨楼上的哨兵刚要吹响报警的长哨,右肩就被子弹击中,铁哨落地,痛苦地抱臂□□起来。

冲锋|枪开过一次枪后就被立刻丢在地上,前方无数枪声连响,郁飞尘右手拽住那名死亡士兵的胸口把他立在自己身前,像盾牌一样挡住那些朝他激射而来的子弹,另一边左手拿着原本的手|枪,朝后方车厢门里一连三发!

三个拿□□,正冲出车厢门的士兵倒地。

郁飞尘对着车内大声道:“关门!”

里面的金发反应很快,重重关上了第五节车厢的门,接着就是极速的跑步声,他正奔向第四节。

门从里面关上以后,士兵就没办法钻进车厢里,出现在他背后。

赤手空拳的搏斗,乃至空手对白刃的围攻,即使是敌手人数众多,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都没关系。

但是枪战,永远要留一个安全的背后角度。

第一声关门声响起,他立刻回身向前。但子弹出膛溅出的火花在夜幕里极端刺眼。它们变成短时间内难以消退的光斑,印在了郁飞尘的视野里。还有士兵打起了手电筒,但是为了最大可能避免中弹,郁飞尘时刻保持自己在高强度的移动中,手电筒乱晃,不仅照不到他,还阻碍了别的士兵的视线。

放下被打得血迹斑斑的尸体,他向右边快速移动,移动的同时换回右手使枪,飞快朝两个方位分别点射!

来自对面的压力顿减,因为枪法最准的两个人都倒下了。

昏暗的斜侧面忽然响起另一道枪声。

直觉比理智更早做出反应,郁飞尘身体一侧,下一刻往那个方向放枪,但是前方另一道枪声连响,密集的扫射打中了斜侧面的放枪士兵!

郁飞尘朝那里看去,根据模糊的轮廓,正是原本藏在卡车里的两个持枪的猎人同伴,他们已经下车,在车轮阴影的隐蔽处开枪。

雪更大了,刚溅上的血迹瞬间就被覆盖,只有尸体的身下洇开无尽的黑红色。片刻后,郁飞尘的背后竟然又传来枪声!

但子弹不是对着他的,而是对着前方的黑章士兵——是金发关上了第四车厢门,来到第三,然后捡起了车厢里死亡士兵的冲锋|枪,也加入了战局!

三个方向同时有了火力,无人指挥的黑章军摸不清敌人到底在哪里,节奏顿时紊乱。

郁飞尘就是在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最密集的士兵群中。

他抬腿踹向最近一个士兵的膝盖,士兵向后趔趄压到了另一个士兵。有人大喊一声,离得近的士兵都朝这边拥过来——

但士兵们的冲锋|枪太长,近距离的情况下还不如一根木棍好用。

斜侧面一个士兵刚端起枪,就被手|枪干掉了。同时另一个强壮士兵从背后扑上来,直接赤手空拳扼住了郁飞尘拿枪的右手腕!

郁飞尘左手银光一闪,是他早就藏在身上的那枚锋利的小银刀。他甚至没看身后那个强壮士兵一眼,反手向后,银刀直接洞穿了士兵的喉咙。

他把尸体猛地甩开以免血液喷溅到自己身上,下一刻,注意已久的那枚中尉肩章在雪光中一闪,他抬手两枪解决两个扑上来的士兵,左手从背后扣住中尉的肩膀,右手拿枪,枪口抵在了中尉的太阳穴上。

“不要,不要,请……”这位中尉大概一辈子都还没体会过被人用枪抵着头的感觉,士兵们接连不断的死亡更是加剧了这种恐惧,他在被制住的那一瞬间就颤声开口。

随即,根本没等郁飞尘说什么或做什么,他就大声道:“都别开枪!”

他很有做人质的自觉,但郁飞尘根本没这个意思。

一身沉闷的声响,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部。

这声枪响仿佛是个令人恐惧的落幕词,风声里,枪声零落了下来。不知道他们是听从了上尉生前的命令,还是因为同伴们死亡得太突然,不敢进攻了。

郁飞尘扔开中尉的尸体,看向场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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