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接受自己真的已经死去的事实,但是,她还没准备好,
至少,回一趟家吧!
棺材摇晃的频率很大,多半是有人抬了起来。
“呜呜嘟”
“嘟嘟嘟滴”
从棺外传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悲伤。
有唢呐的此起彼伏。
有笙的婉转流连。
有喇叭的尖锐嘶叫。
有锣鼓对齐合并的喧响。
所有的乐器极力演奏起了这首由她主演的大悲曲。
蜿蜒的乡间小道,一队穿着白色麻衣的人彷徨着前进。
人们随着乐器的旋律拍着手,祭奠着这位年纪轻轻的死者。
目光转向最前方一位中年人手上,他抱着的那张黑白相片赫然就是此行的主角,照片里的沈嘉一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爸、妈……”
她看见了。
全都看见了。
转瞬间她的视角切换成了第三人称,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沈嘉一的印象中,老家的丧事一贯比较隆重,不止亲朋好友,凡是这条街上的邻舍,都会在这一天自发的来帮忙。
哪怕两家之前有过再大的嫌隙,也一定会有长辈出面过来交涉。
一切以死者为大。
更别说沈嘉一这种凭借自己努力考上大学走出去,一己之力改善家里条件,长辈们口里那个有出息的别人家孩子。
时过境迁,记忆中那片土地上的一切是那样熟悉又陌生。
这几年她一个人在外打拼,已经很少有机会再回去。
大城市的生活很难,但她必须坚持下去,支撑起这个家。
哪怕历经风雨,前行的道路再是坎坷,她也必须咬紧牙关走下去。
只是,她现在,再也撑不下住了。
看着走在最前方,紧紧抱着她相框的一对中年夫妻,沈嘉一死死咬住嘴唇。
“咚!”
摇晃猛然停止。
到地方了。
抬着棺材的四个年轻小伙小心翼翼将棺材放下。
“呜呜呜……”
那位全身穿着白色麻衣的妇女再也按捺不住,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几个同辈的姨、姑劝阻她不要太过伤心。
吹奏乐器的人憋红了脸努力演奏。
抬棺的小伙子们点起香烟吞云吐雾。
上了年纪的长辈感慨谈论起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
年幼无知的孩子们追逐打闹,时不时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就在盖上棺盖的一霎那,沈嘉一的老父亲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然的抹了一下眼角,双眼一片通红。
棺盖落下,入土为安。
他再也看不到他的女儿了。
咔!
沈嘉一的视野里定格在这个画面,她心里堵得慌。
在她的记忆中,那个男人从不流泪。
擦泪痕的一瞬间,那座高大伟岸的大山已然崩塌。
老爹头上长了好几根白头发,身材不再像以前这么高大,有些佝偻,那个印象中无所不能的老爸失去了昔日的光芒。
这一刻,他只是个失去女儿的父亲。
趴在棺材角上痛哭的母亲,更显得苍老,几次想要抓住下葬的棺椁,恍惚之间抓落了空,顿时,失去了大片生机。
世上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嘉一喜欢笑。
因为……
她以前常说,哪怕遇到再大的事都要多笑笑。
现在,她似乎不爱笑了。
五彩斑斓的世界转瞬间趋向黑白,那记忆中的画面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
“爸,妈……对不起……对不起……”
沈嘉一紧咬着牙,悲从中来,她好想哭一场,只是不知什么死死压着她,连半个字都说不出。
“砰、砰、砰……”
混合着杂草的泥土一把一把覆盖住棺材,沙沙的一死寂淹没乐器之声,哭喊的叫声。
渐渐的,四周能见的光被遮蔽,躺在棺里的沈嘉一再也听不到半分声响。
黑暗中,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有些累,
闭上眼睛后,
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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