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淋漓一宿。

原霁夫妻拜访了一些家眷却还有更多没去看的。大雨淋漓,人面凄惶,如此氛围交织待回到府邸夫妻二人都如落汤鸡一般狼狈。

并没有太多旖旎心情,甚至原霁和关幼萱都没有怎么说话。关幼萱洗漱回来的时候,原霁已经睡在了床上,气息绵长。

关幼萱便小心绕过他重新缩回靠墙那一面的床榻里面睡。

熄了灯火,床帏放下关幼萱没有原霁那么困。他见了一整日的人被打骂了一整日。关幼萱不过是在快结束时才去陪伴他而已。

幽暗下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屋顶又顺着屋檐蜿蜒向下汇成小溪流入泥土中。寝舍帐内,关幼萱脸颊轻轻地枕在自己手背上眼睛看着沉睡中的原霁出神。

她在想:值得么?

他淋了一天的雨,值得么?

她嫁错了人,却还陪着他,值得么?

半夜里关幼萱睡着后又挤到原霁身边,那一点女孩儿靠近的风吹草动,让原霁迅速清醒。

原霁像个火坑一样人在睡着后靠近更温暖的地方总是本能。她浅浅的呼吸拂在他脖颈柔软的长发散到他枕上肩头手也一直模糊地来抱他的手臂。

这让原霁与她奋斗了半夜。

又是和她抢被子又是推她的手,他最后忍不住想掐她脸将她喊醒时,却是看着她的粉颊秀目发起了呆。

漏更声响一下,原霁回神,发现自己出神的时间太久了。

羞怒之后,原霁用“太困了”的理由说服自己,逼迫自己用强大意志力抵抗她。少年最后陷入睡梦中前,脑中想着:等第二日,他一定要记得跟关幼萱提这个问题。

但之后的半宿,小娘子香甜的气息萦绕着他,原霁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睡不好。他睡得深沉,还做了美梦

他终于当上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让他那个阿父跪在他阿母墓前道歉。

他穿着绯红战袍,骑着高头大马,与赵江河、李泗等少年郎君一同纵马长歌。戈壁绿洲湖水前,一个穿着杏色襦裙的三四岁小女童向他跑来……

春水破冰,水光潋滟。女童手放在小嘴前,奶声奶气地闭眼大喊:“阿父,阿父你快回来!阿母让我找你呀……”

原霁回头,望向清碧湖水旁的小女童。他忽然一个恍惚,心想:我哪儿来的女儿?

这般一清醒,原霁从梦中跌出,醒了过来。

雨过天晴,床帏亦被日光染了一层稀薄的柔色。

从美梦中醒来的原七郎平躺在床板上,听到现实中也传来和自己梦中的小女童声调极为相似、一味缠缠糯糯的女声。

梦中是一个编纂出来的他的“女儿”。

现实中则是他那个出身江南的妻子。

清晨雨后,鸟鸣啾啾。原霁耳力非常人能比,他不光听到了关幼萱的声音,还听到了束翼与她对话的声音。

原霁从床上翻身坐起,脸色很臭地下了床。

天已大亮,关幼萱正蹲在他们寝舍外堂一张长案的窗前,和束翼一起扒拉开纱窗上的一道扎痕

关幼萱瞪眼:“你看,这里有个洞!我昨晚就觉得冷飕飕的,窗子都破了,结果所有人都不知道。”

束翼凑过去看到那细长的一道痕,也是半天没想起来。

原霁嗤之以鼻地端着一碗水慢悠悠走来,心想真娇气,外堂的一个洞,能把睡在里屋的你冻着。

旁人都没有感觉到,就你感觉到了!

原霁不悦地向关幼萱和束翼看去,他见到那两人头都快挨到一起了。他脸色更臭,正想咳嗽一声提醒这两人,但他眼尖,顺着关幼萱的比划,一下子看到了碧纱窗上那道划出的细长痕迹。

原霁:“……”

束翼还在迷茫摸后脑勺:“那我叫人把窗纱换一下吧。小夫人感觉这般灵敏啊……”

关幼萱不好意思:“是我太娇气了。”

束翼正要安慰她,忽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后扎来。他迷茫回头,立刻笑起来:“七郎醒了!啊,我想起这洞是怎么回事了……唔!”

一道劲风从原霁屈起的指间弹出,正好封住束翼的口。束翼呜呜咽咽半天,关幼萱吃惊地问他哪里不舒服,但是束翼再也说不出答案来了

那个洞,是昨夜原霁用匕首扎出的。

原霁的武功太好,匕首挥去的力道太快太狠。雁过无痕,仆从们竟一直没发现碧纱窗漏了光。

关幼萱见束翼半天说不出话,束翼愤怒地瞪原霁,关幼萱便回头:“夫君,束翼哥怎么了?”

原霁随口说:“他修闭口禅。”

束翼:“……”

关幼萱:“……”

关幼萱目光轻轻眨一下,不再多说了。看束翼无法再说话,关幼萱只好遗憾地放人离开。关幼萱对束翼笑吟吟:“束翼哥,最开始我们说的话,你别忘了啊。”

原霁盯着束翼:什么悄悄话,居然我不能知道?

他们背着他勾三搭四!

在原霁的压力下,束翼努力无视他,对关幼萱点头,再对小淑女奉送一计笑容。原霁目光阴测测地瞪来,束翼拔腿就跑。

关幼萱站起来走向原霁,仍是笑吟吟地:“夫君,我们一起找三嫂用早膳吧。三嫂昨日有邀请我们去做客的。”

原霁的早上日程从没变过,他想也不想:“我还要练武。”

关幼萱:“哦,那我一个人去好了。”

原霁:“……”

他失魂落魄地,见关幼萱一点也不难过,高高兴兴地在侍女的陪伴下出门。她还回头向原霁挥手作别,附送笑容:“夫君,那我中午再找你。”

原霁:哎?

他追上她:“你中午找我做什么?”

关幼萱乜他一眼,妩媚灵动:“一起用午膳呀。你们原家做的饭菜好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可你们家风是不能浪费。姆妈就说让我找你,姆妈说你格外能吃。你能帮我分担。

“夫君,你会帮我的吧?”

原霁放松下来,啧啧两声,他别过脸:“我平日都在军营和兄弟们一起吃饭的。但是你想来就来吧,我无所谓。”

说着“无所谓”,他又补充一句:“那我让束翼……不,我让十步中午来找你,接你!”

关幼萱点头笑。

小淑女的婀娜背影看不见了,原小七郎才收整自己一番出门。他看到站在外面对着他笑得一脸慈爱的姆妈,小郎君的脸不自在地侧了下。

他嘀咕:“我们家哪有什么不浪费的家风。你们别穿帮了,回头还要我给你们兜着。我太辛苦了。”

姆妈笑:“是,那就辛苦小七了。”

原霁:“是七郎!”

姆妈迷惑:“我又叫错了么?”

“十步”是一只守时的鹰。

日正中的时候,关幼萱和侍女们骑着骆驼,慢悠悠地前往军营。

侍女们骑在后面的骆驼上说说笑笑,新奇地幻想着第一次进军营的体验。关幼萱抚摸着座下的温顺骆驼,不无纠结:她是真的想试试骆驼肉……要不要也亲自养大一只?

可是要养骆驼的话,她是不是就不能离开凉州了……

关幼萱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过两天再做决定吧。

而且在她做决定前,她起码要陪原霁走出这段艰难的日子。战场上死了那么多人,他心里不好受,她怎能给他雪上添霜呢?

眼眸湿润、睫毛浓长的骆驼并不知主人对它的觊觎,它们尽责地将主人送到了凉州大营前。关幼萱跟守卫递了腰牌,守门卫士看到属于原家女眷的腰牌,一下子精神起来。

他们目光炯炯地盯着关幼萱:原来这就是七郎的夫人呀。

唇红齿白,腰肢纤纤,衣带飘飘,说话也糯糯的……和凉州女郎真的好不一样。

关幼萱对他们一笑,士兵们红着脸,当即放行。只是侍女们失望,军营仍不让她们进去。关幼萱安慰她们时,后来传来一声温柔男声:“七弟妹。”

关幼萱回头,眉目俊逸含情、衣带飞扬似飘的蒋墨从军营外的轿辇中下来。

他对这边一笑,眼波流动,关幼萱身后的侍女中传来一阵骚动。

关幼萱向蒋墨身后打量,什么也没看到,她再次张望四周。

蒋墨走了过来,与她笑:“弟妹这是看什么呢?”

关幼萱:“我以为五哥出行,一定会跟着十七八个漂亮的侍女和厉害的卫士。这次什么也没看到,好奇怪。”

她的诚实,让蒋墨眼皮一跳。

蒋墨勉强维持着唇角笑:“我是来向原二郎辞行的,让他给我安排一些人。带那么多侍女干什么?”

关幼萱问:“是因为军营中不让寻常女子进去么?”

蒋墨:“……”

关幼萱善解人意地微笑:“因为卫士方才告诉我,只让我一个人进去。我以为五哥和我一样。”

蒋墨沉默半天,轻柔道:“弟妹,你这样就有些不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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