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当夜依然同床。

关幼萱闭上眼睛想到白日原霁被军棍打的那一幕。

黑暗中,关幼萱轻轻挨过去:“夫君……”

原霁拉扯自己的被褥,往床外的方向翻。他堵着气很明显不想听她解释。

关幼萱有了烦恼心中有点难受,做了一晚上模糊的梦。关幼萱睡得不沉,所以原霁起身的时候,她一下睁开了眼。

帐中昏昏关幼萱看到原霁披衣坐起。他窸窸窣窣地穿衣下床,关幼萱看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糊里糊涂地跟着坐起:“夫君你是要如厕么?我帮你。”

原霁:“……”

他原本不想理她但她这么一句话让他忍不住扭头看她的眼神几分诡异。

原霁恍惚声音里带着晨起时的沙哑:“你说什么?”

关幼萱低着头抱紧被子,愧疚道:“你被打了啊你身上旧伤新伤一大片,必然行动不便。天还未亮你就起来,定然是要去如厕。这次的事是因我而起,我当然要帮你呀。我起码能帮你脱、脱裤子什么的……”

关幼萱见他长久不说话便自觉明白了他的顾虑。她善解人意地爬向他,原霁立马站起在床下,拢紧自己的衣带。他看着行动自如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

关幼萱忍着害羞:“夫君我们是夫妻我可以帮你做一些私密事呀。”

原霁哼:“这时候想起我们是夫妻了昨天不是口口声声要离开我么?”

关幼萱愧疚低头,原霁略微好受一点。原霁嶙峋修长的指骨,扶住床柱。

他深吸口气。

再深吸口气。

原霁:“第一,我手没残,我如厕不需要你帮忙。”

原霁:“第二,我不是要如厕。我是要去练武。”

关幼萱震惊:“可是天还没亮……”

原霁:“这就是我每天练武的时辰。”

他轻蔑地看她一眼:“战场上的将士,会因为受点轻伤就休息么?娇气。”

关幼萱便诧异地坐在床上,看他那么趾高气扬地走出去。关幼萱终是担心他身上的伤势,她急急忙忙地穿上衣,第一次在天没亮的时候,去了原家的小校场。

原霁和束翼站在小校场中,挑着武器。

清晨冷风阵阵,束翼打哈欠抱怨:“你不是受伤了嘛,我还想着你受伤了,我能歇两天呢。这么早,十步都没起来。”

原霁面子上挂不住:“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受伤,你就不用练武了?你肯定退步了,小心月底被束远哥骂。”

束翼扮鬼脸:“我才不怕他!现在开始打仗了,他跟原二郎天天在军营,只要我躲着,他就想不到我。只是你为什么还要来校场,受伤了都不休息,你没有享福的命。”

原霁颓道:“还不都是关幼萱。”

他说:“我去如厕她都要问。我岂是她能猜中的男人?我只好来校场了。”

他扶了一下枪,当即因后背灼灼的伤而痛得龇牙咧嘴。

束翼望天:“自作自受。”

原霁踢他一脚:“快拿枪!随便练一练就好了。你小心点,我后背使不上力,你别打伤我。”

束翼笑嘻嘻:“知道知道。”

两个少年便拿起武器,吊儿郎当地对打起来。他们两个都是喜欢偷懒的,说是练武,更像慢动作敷衍,随随便便。一边打,两个人还聊天。却是忽然,束翼看到了原霁后方一个从薄雾中远远走来的身影。

束翼高兴地睁大眼睛:“哎,那个好像小七夫人哎……哎呀七郎!你疯了!”

他对面那懒洋洋的陪练对象,突然之间变得精神起来,手中长枪猎猎生风,锋刃卷着杀气,直冲束翼面门。束翼猝不及防地换招,狼狈地在地上一翻滚躲开。原霁正好和他位置互换,冰刃再次袭向束翼。

这一次,原霁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向这边小跑而来的关幼萱。

束翼大骂:“你混账!”

他不再让原霁,不管原霁还受不受伤,扑上去二人便真正打起来。

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对打。哪怕关幼萱看不懂,她立在小校场边缘,也有些被那寒冽的冷风裹卷。她呆呆地追逐着场中原霁的身影

他打起架时,狠劲和神气同时具备。他威风凛凛,不屈不挠。关幼萱认识原霁之前,从没见过有儿郎这般能打,这般三天两头地挂彩。

有时候是手臂、有时候是额头、有时候是后背……

关幼萱望着场中那身法敏捷、举手投足间都煞气满满的少年郎君,她不禁捂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脏。

也许弱者天生向往强者。

温柔喜欢强悍,年少爱慕英豪,淑女为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天然折腰。

关幼萱裙裾和额发都被场中寒风拂起,她轻轻地围着那个圆走了几步,想更多地看到原霁飘忽凌厉的身影。

束翼一个腾空掀翻,将原霁猛踹出去。原霁用长枪抵着地面,刺啦巨响声让他划速减弱。他从半空中落下,提枪转身杀来时,束翼轻功了得,又是一个大篇幅的掠起,绕了开。

原霁对上了关幼萱的眼睛。

那纤柔的女孩儿干干净净地立在几步外,黑眸如拂晓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被风拂动的衣容和美丽的面孔,都在仰望着他。

原霁恍惚出神,身后束翼一声厉喝:“七郎”

原霁猛地回神,堪堪压住力道,收回自己手中的枪。他的长枪停在她鼻前三寸的地方,原霁面上尽是汗,脸色霎时惨白。内力反噬,一股热血冲上咽喉,可他强硬地将血咽下去,只面色难看。

束翼从后扑上:“你没事吧?”

原霁冲关幼萱吼:“谁让你来这里的?”

关幼萱怔住。她轻声:“你脸色好难看,你是不是伤更重了?我能看看么?”

她向前一步,原霁却快速打掉她欲碰到她的手。他被那逆上来的血冲得四肢发麻,眼前乌黑,握着枪的手背在身后颤颤发抖。原霁额上的汗越流越多,束翼已看出他被内力反噬,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就要用内力给他镇压下去。

原霁不想关幼萱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对她龇牙:“你还不走!”

关幼萱:“可是……”

原霁满心烦躁,脱口而出:“你就是我的灾星。娶了你我没有一天好过。”

关幼萱霎时呆住。

束翼立即:“七郎,别说了!小七夫人,他是……唔唔唔!”

原霁按住束翼的嘴大力捂下,他焦躁地看一眼关幼萱。关幼萱对上他眼神,当即不再说话,掉头便走。

这一走,关幼萱便再也没理过原霁了。

依然同床共枕,依然帮他换纱布,她还会给军营送饭。但她再未给过原霁一个眼神,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关幼萱心中斩钉截铁,想等他这次伤好了,自己就跟师兄一起离开。

让师兄跟原家说自己思乡,回姑苏住一段时间。

等时间久了,她和原霁就和离好了。

军营中号角吹响,出战的出战,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便要听一听原霁讲他那心酸的失败婚姻。

稻草堆上,原霁坐在最高处,拉着唯一的听众赵江河,愤怒至极:“我错了么?我哪里错了!明明是她说想离开我的,她还没跟我好好道歉,现在就不理我了。凭什么?”

束翼在旁边拿着军营的名册点卯,随口给云里雾里的赵江河补充知识:“人家小七夫人说对不起了,七郎不听罢了。”

赵江河看向原霁。

原霁瞪那个多嘴的束翼:“她只敷衍地说过一两句而已,从来没认真道过歉。”

束翼:“那你不是报复回去了嘛。你骂人家是灾星,人家生气了,不理你了,多正常。”

原霁傲然挺坐:“如果不是她当时非要看我,我怎么会走神,又怎么会被内力反噬。我生气,说她两句,她就这般说不得?”

赵江河头疼,他连忙止住兄弟的诉苦:“你等等、等等。让我捋捋……你内力反噬不反噬,和人家小女郎有什么关系?”

原霁一滞。

赵江河盯着他的眼睛,非常肯定的:“你是见色起意。”

束翼在旁连连点头:“我亲眼看到了,就是见色起意!他眼睛都直了!”

原霁愤怒踹去:“滚!”

赵江河嘻嘻哈哈地往后一翻身,自己跳下了稻草堆。一会儿,赵江河又爬上来,见原霁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肩。到底是自己好兄弟,赵江河唏嘘着搂住原霁的肩:“你呀,放下架子,跟人家好好道个歉不就行了。身为郎君,你要大气一点,脸皮厚一点。

“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道理,你总懂吧?”

原霁低头,嘀咕:“床头打架都没有过,床尾和个屁。”

赵江河伸长耳朵:“你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原霁淡然:“没有。”

赵江河坏笑。

他继续出主意:“你是真的不行啊……这样,听哥们儿的,睡了她。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这你总行吧?”

原霁没吭气。

正在这时,一个军人路过这边,冲着他们喊:“午膳时间到了,有人来送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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