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年先是怔住。

他今日在宫里饮了酒,虽不过量,但深幽若海的眸有了一丝丝的波澜。

旋即,他呵呵低笑了几声。

如此别出心裁的美人计,真真是太难为黄花了。

顾九年闭了闭眼,仲春的空气里有玉兰花的味道,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一片清明:“继续盯着她。”

“是。”常松应下,有一句话他始终没说出来,便是他那个糊涂弟弟悄咪咪告诉他,九姑娘就是夫人。

常松觉得,这当真是天方夜谭。

也就只有常鸣那个傻子才会信以为真。

主子是何许人也,岂会相信这种三岁半的把戏。

顾九年又去了梅苑。

庭院中还挂着大红色绉纱的灯笼,房中的一切摆设皆是大婚时候的样子,就连鸳鸯喜被也没有更换。

顾九年重新立在了院墙处。

金陵一行归来,蔷薇花都谢了。

月华如练,他又想起那年初春,他去太学后山寻她,那时微风轻柔,她眠在花中,像是随时要羽化而去。

顾九年一直都很怕。

她就像是断了线的纸鸢,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他拼命往上爬,总想着有朝一日,有能力紧紧抓住她。

可最终,她还是走了。

这些年,不少人送来阿言的替身,顾九年没有收过一人,他还梦见过阿言。

梦里的阿言甚是气愤,还警告了他:“顾九年,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知道她霸道。

彼时,就不允许他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她真傻,珠玉在前,他眼里哪还能容得下旁人。

阿言对这事一贯小心眼,顾九年担心日后在轮回的黄泉路上,阿言会与他置气,遂一开始就弃了找个女子传宗接代的念头。

“阿言,你放心,我顾九年这辈子,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你的位置。”

顾九年对着爬满院墙的蔷薇花藤说道,喑哑的嗓音低沉到了极致。

夜色苍茫。

施言一步步从废墟中走出,在青桐巷子口呆立片刻,她抹了泪,突然又是一路狂奔。

此时的朱雀大街,人声罕见。

施言仿佛眼中无物,又像是毫无目的走在长街上巡视,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最佳的机会,她的身子娇软没有武功,但还记得当年的武功招式,她身上藏着一把匕首,直接摁住了醉酒的汉子,威胁道:“说!冠军侯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醉汉原本还神情迷糊,一听见“冠军侯府”四个字,像是被人突然浇了一桶凉水,身子打了一个激灵。

脖颈传来痛感,醉汉意识到对方不是闹着玩的。

“……我、我说!我说!女侠饶命!”

醉汉絮絮叨叨,施言每听一个字,她的心口就像是被人生生刮了一刀。

夜风从不知何处的地方飘来。

施言身子晃荡。

醉汉已逃之夭夭。

施言继续往前走,脚步虚浮。

她手中的匕首还滴着血,一滴滴落在青石地面,没入夜色。

冠军侯造反,被诛杀……

长公主殉情……

两位郡主,一个难产血崩而亡,另一个刺杀帝王未遂,又畏罪自尽了。

施家唯一剩下的一个男丁,还是皇帝念及血亲的份上饶了他一命,虽在朝为官,但再也不是皇亲国戚,也无法继承施家数百年沿袭下来的爵位。

呵呵呵……

造反?

施言只知几位伯父战死沙场,小叔为了大周英年早逝,死时才将十八,尚未娶妻。

施家满门忠烈,每一代人都为了大周流血流汗。

何来造反?!

长姐自幼习武,怎会轻易难产血崩?

而她自己又岂会自戕?!

所以……最宠她的皇帝舅舅,灭了她全家?!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施言继续往前走,身后的影子拖了老长,她背影消瘦,却又有一股子决然不服输的傲气。

施城尾随在她身后,无声的走了良久。

直至发现有人跟踪上来,施城悄然隐藏了起来,而此时,施城就看见,二姐像是已经恢复了情绪,她收好了匕首,又从角门入了顾府。

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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