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轮明月照耀玉璧关,耿曙在通铺上,终于找到了机会 趁着所有人熟睡时 轻手轻脚地爬起身。

他的脚踝上是被绳索勒出的血痕,鲜血已凝固结痂。

这些天里 他大致摸清了整个玉璧关的地形与兵力布置,要放走所有战俘是不可能的 自己若毫无准备地南逃,必然也会死在路上。

这已经是他被抓来的第个月了,姜恒情况如何,他没有多想,不过一厢情愿地认为,他现在一定在南方流浪,等待着自己去找寻。

雪崩之下,还能活着吗?

但耿曙依旧固执地认为 只要自己没有亲眼看见姜恒的尸体,他就没有死。

至于找到尸体之后怎么办?他从未想过。

静夜,明月照耀大地,耿曙从熟睡的看守身上偷来一把匕首 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关墙。这对五年前的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当年他背着一把黑剑,从安阳到浔东 正是这么过来的。

他光着脚 无声无息,少年的身材藏身于阴影之,一双明亮的双眼就像孤独的狼 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关城之,距离内关大门百步之地,是守备至为森严之处,必须非常耐心……耿曙等待了很久,直到远方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他始终没有找到顺利离开的机会,只得换了一条路,试图攀上屋顶。

但就在转过其一间房间时,耿曙无意朝里看了一眼,忽然改变了主意。

那房还亮着灯,半敞着门,汁琮正在案前翻阅军报,已有些困了,拿起案侧的杯,发现杯已空,于是按膝起身,到一侧去倒水。

耿曙一个就地翻滚,悄无声息地进了房。

汁琮回到案前,耿曙在屏风后缓慢站直,手持匕首,污脏的双脚踩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于灯光照耀不到之处,脚印就像隐身的妖狼,从背后缓慢接近汁琮。

汁琮手上动作一停,想了想,抬眼道:“我知道你会来,看你模样,像是学过武。”

耿曙蓦然侧身,无声无息,一匕挥向汁琮,汁琮却不过侧身,站起,从案下抽出长剑,回身一格挡,架住耿曙匕首。

耿曙一闪身退后,在地上俯冲,汁琮退得半步,刹那间,耿曙单膝跪地,一匕迎着汁琮小腹与胸膛,横肘直插上去!

这一式毫无破解之道,若耿曙所用的是长剑,汁琮当场就要被开膛破肚!

然而不幸的万幸是,耿曙持的是匕首,一匕直挑,终究比剑锋短了不止两倍,尚未挨到汁琮腹部时,汁琮便回手,长剑圈转,格挡。

匕剑再一次相交,碰撞。

方才那一匕的震撼,比汁琮险些尸横就地给他的震惊更甚。

“等等……你……”

一瞬间,无数碎片般的过往飞掠而过,汁琮终于明白了,在与这少年对视时,他双眼熟悉的神采,从何而来。

“住手!”汁琮大喝道,“我有话说!”

耿曙却像发疯的野兽般,再次扑上前去,汁琮掀起案几,一声巨响,与耿曙相撞,耿曙却撞飞了案几,身在半空,匕首毫不留情,朝汁琮挑来。

“什么人?!”

“有刺客!”

外头的守卫瞬间被惊动,最后一刻,汁琮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右手弃剑,左手迎着耿曙的匕首上前,一声轻响,以手掌格住了匕刃,匕首刺穿了他的手掌,却被他的骨骼卡住,无法再进一寸。

耿曙:“!!!”

紧接着,汁琮右手横栏,架住耿曙,拦得他在空一个翻滚,狠狠将他掼在了地上。

耿曙摔得眼前发黑,顿时吐出一口血来,在地上爬了一小段,不住咳嗽,两眼前景象忽而近,忽而远。

“陛下!”

“快传军医!”

听到“陛下”二字时,耿曙蓦然回头,看着汁琮,眼充满震惊。

汁琮却道:“退后。”

曾宇赶到,侍卫们将耿曙按在了地上,汁琮握着匕柄,把匕首从手掌拔出,扔在地上,“当啷”一声。

“让他起来。”汁琮说,“孩子,你过来。”

耿曙缓慢起身,汁琮撕开衣襟,自行在手上缠了几圈,朝曾宇吩咐道:“都出去,别放任何人进来。现在去!”

曾宇与众侍卫面面相觑,汁琮面带怒色,众人只得退出了书房,关上了门。

耿曙目光瞥向角落的匕首,再看汁琮。

汁琮沉声道:“那一式唤作归去来,只可惜你手握的不是剑,否则你已成功取我性命。”

耿曙脸色冷漠,静静看着汁琮。

终于,汁琮问:“你是耿渊的什么人?这双眼睛,我认得。”

耿曙急促呼吸片刻,血液上涌,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汁琮瞬间箭步上前,抱住了耿曙。

耿曙已筋疲力尽,连日大病高烧未退,出手刺杀汁琮,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力气。

天亮了,玉璧关下风吹草长,又是秋时。

战俘陆陆续续启程,被押回雍国,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蜿蜒排布,延伸向地平线上。雍国骑兵来来去去,在关前穿梭。

关城内高处的五层角楼,正间内,原本计划今日拔营、回往落雁城的汁琮没有走,一夜未眠后,雍王的精神反而极是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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