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你的也很好。”顾清时不看她，声音软得像要化开，无需刻意，天然就带了几分委屈一般，“只是我读过的书少，也从未上过学堂，有很多地方都听不太懂。”

“没关系的。”明晗也放缓了语调。

京中体面点的人家都会让自家儿郎念几年书，没上过学堂的少之又少，明晗感觉到这位小公子的家世或许比她之前猜测的还要卑微，更是心疼，安慰道：“是我写得晦涩了，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顾清时点点头，明晗看着他，为日后相会打算起来，轻声问道：“你我如此缘分，以后你写了新篇，还能再给我看看么？”

顾清时略一迟疑，让明晗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身子一向不太好，这些日子又有其他事情耽搁，一时半会儿，应是写不出新篇的。”顾清时软声道。

“不必勉强。”明晗忙道：“身体最重要，你以前写的那些我都百看不厌，还要再多回味一番呢。”

顾清时笑了一下，“想不到小姐这般细腻的儒生，也会喜欢武本段子。”

“都是因为你写得精彩。”明晗眨眼笑道：“而且你不要看我是个书生，我也是习过武的。”

“你习过武？”顾清时意外。

明晗跳起来，“你若不信，我给你打一套拳如何？”

顾清时有些愣，看着她扎了马步，端开架势虎虎生风地挥舞了几下拳头，一招一式虽有些刻板，却也真像模像样，看着也像是下过功夫真练过些日子的。

明晗见他喜欢，挪开桌子腾了地方，要给他展示一下自己研究的魏家枪。

她拿着自己的扇子合拢，挥舞得哪儿都不对，顾清时在旁边看着，面上却一直带着笑，忍着没有去纠正什么，看她把一整套畅快地打下来，太过卖力，额头都见了汗。

顾清时把方才的手巾递给她，明晗伸手去抓，手碰到他的手，不动声色地一触便飞快地分开了。

顾清时不知道为何有些心慌，脑子里乱七八糟想到了很多东西，本是开心的，却因为这一个小小的触碰牵连，再笑不出来。

顾家祖上是魏大将军的亲信旧部，顾清时小时候难得见一次父亲母亲，总赖在他们身边不肯乖乖去睡觉，两个人便会让他躺在中间，一边一个哄着，给他讲起北衡还处在动乱时候的故事。

那里面有许多热血杀伐，也有缱绻情意，旧事中的赤胆侠气钻进他的耳朵，随着他慢慢长大，也凿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把那些听到过的故事一个个写下来，小时候憧憬沙场杀敌的痛快，为保家卫国的英雄之为而心绪激昂，等到长大后，又懂了野史上记载的另外一些东西，内心里渴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遇到一个人，有那样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

只可惜，他这个梦才刚开始做，就被大哥无奈求来的一道圣旨扼杀在了摇篮里。

“你怎么了？”明晗见他眸中的光芒在璀璨之后暗下去，紧张起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大夫？”

顾清时摇头，“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鹤颐楼老板的话涌现在耳畔，明晗猜测，他定是因着方才谈论起话本子，又想起家中困境，为之伤情。

明晗心中想要帮他，可她自己现在还是躲藏在外，不能回明家，她就什么都不是，身上只有两块碎银子，她连自己要怎么生活都成问题，又怎么能帮他解决难题呢。

顾清时回过神时，见时间已经不早，不知祺官儿在府中要如何担心受怕，纵使不舍，还是起身要离开。

“外面天黑，我送你。”明晗主动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顾清时说着，要把身上披的衣服还给她，却被明晗按住了手背。

“你手这么凉，还是披着吧，下次多穿些衣服出来，再还给我也不迟。”明晗轻道。

外面实在冷极，顾清时实也依赖于这份温暖，当下也说不清心中是否还掺杂了些别的什么，并未多推脱。

明晗将人送到酒楼门口，又跟着多走出一段路，直到顾清时不要她再送下去，才依依不舍地止步。

这次是顾清时先回了头，月光星河的照耀下，人越显得晶莹剔透，水晶一般。

“明日仍是这个时辰，我拿些从前写的残篇，你……可有兴趣？”

明晗萎靡的心顿时盛放开来，点头道：“有的，当然有，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都等着你。”

顾清时淡淡笑了，说：“那便约定好了，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