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悦得知自己有身孕的时候不到两个月,孩子还太小,她并没有很明显的反应只觉得比平日略微容易疲倦白日里觉得瞌睡。那时她本来也没多想毕竟与虞逻成婚三年都没有孩子,怎么会如此突然呢?可上天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两国战火连绵和有孕的消息先后而至。

其实早在庆和四年的时候舒明悦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对凝香丸有依赖性了,为此她还和虞逻去了一趟西域只可惜这药无解。

佛子为她重开了一剂汤药说若是无凝香丸可服可暂时喝那剂药代替,但最多撑三个月。

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舒明悦一直在喝那剂汤药,一口一口地喝一碗一碗地喝,起初还有些效果到了后来便是喝多少吐多少。

而且那药

舒明悦眸光黯淡搭在玉娘肚子上的手指慢慢蜷缩,眼眶倏然一酸,将手收了回来。

因为病重,她的五感分外迟钝除了刻入骨髓的辗转难受并不能很好地体会初为人母的滋味。

三个月的胎儿的模样如何?

舒明悦不知道,甚至她离世之时,小腹还没有有明显的起伏只有偶尔传来的抽痛会提醒她,那里有了一个生命。

此时听完玉娘的话,他心头终于划过了一丝恍然大悟之感,原来要四五个月大才能显怀。

“玉娘!”

一道浑厚的高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舒明悦与玉娘闻言,纷纷转身看去。

玉娘的孩子也来得突然,一行人来长安的路上,她百般不适,原本没上心,直到见了红才请医师诊脉,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这些时日玉娘喝药卧榻,一直小心翼翼地休养,屠必鲁听闻她来了定国寺,心中担忧又着急,立刻往这边赶,此时见她气色红润无恙,这才心头松了一口气。

屠必鲁大步上前,握住了玉娘的手,本想责怪,却没忍心,放低了声音叹气道:“不是让你在官驿等我?怎么还是来了。”

“都说定国寺灵验,我来祈福。”玉娘笑了笑,安抚道:“医师我说养得差不多了,不能每日待在屋子里,要多出来走走。快半个月不见你,我心中思念。”

其实是心神不宁,玉娘这几日右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屠必鲁摸着脑袋咧嘴笑,本想伸手去摸摸她肚子,忽然想起可汗和嘉仪公主都在此,便动作一收,牵着玉娘的手转身对虞逻恭声道:“可汗,臣先送玉娘去休息。”

虞逻神情有些压沉,一眼又一眼地瞥向舒明悦,听到屠必鲁的话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屠必鲁与玉娘离开后,周遭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偌大青石板广场上了无人影,偶尔一两个小僧弥抱着铜钟,从不远处的廊庑走过。

大雄宝殿威严肃穆地矗立,祈福红绸挂在银杏树上随风飘扬,簌簌作响。

舒明悦低头捻脚尖,青丝拂过雪白莹润的面颊,难过难掩,一身浅灰色尼姑袍,风儿一吹,衣袍勾勒出窈窕匀称的身段,映出了几分落落出尘之感。

虞逻的视线凝在她身上,迟疑了片刻,试探着握住她的手,“悦儿”

然而指腹刚刚碰到她手背,就被用力甩开了。

舒明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盯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眼尾慢慢红了,眼眸变得湿漉漉,簇上了一抹怨气和委屈。

可是!

他什么都不知道!

舒明悦更难受了,胸口猛烈起伏着,呼吸愈来愈急促,忽地恼恨别开视线,快步离去。

虞逻大步追了上去,下意识伸手拉住他,又颓然地垂了下下去。

是的。

他不敢告诉她真相,他害怕她的怨念,害怕她决然地抽身离去,再也不肯原谅他。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台阶上上下下,灿色的阳光被乌云遮住了,光影倏忽,时明时暗,他就这样跟在她身后,她快他便快,她慢他就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路沉默无言。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舒明悦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普真法师那句话,她抿了下唇,右手搭在小腹前,手指慢慢揪着衣袍攥成了拳,忽地愈发疾走,直奔普真法师的禅院。

小僧弥见她行色匆匆,吓了一跳,“太宁”

“法师在吗?”

舒明悦声急,打断问。

小僧弥点了点头,连忙道:“法师在院内。”

舒明悦颔首,抬腿跨过垂花门往里去,身后的虞逻也跟了进来,她脚步一停,扭头瞪了他一眼,用力地伸手将人推搡出去。

若是平时,虞逻肯定不会被她推搡动,然而此时情绪纷杂,心中愧疚,存了几分哄人讨好的心思,便被她的力道退了出去。

他故作神情平静,哑声疑惑,“怎么了?”

舒明悦抿唇不语,直将他推了一个踉跄。

紧接着,“哐当”一声重响,禅院门紧紧闭合,门闩也插上了。

舒明悦盯着黑漆的扇门,失神了片刻,又松了一口气,扭头嘱咐小僧弥,“我未出来,不许他进来。”

小僧弥挠挠脑袋,“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舒明悦很是放心,转头朝禅院的深处走去。

普真似乎并不意外她来,含笑将她请入了屋子。

两人面对面而坐,一壶清茶,两只青釉陶杯。

普真笑问:“施主今日来,想解何惑?”

其实舒明悦已经隐约明白了,普真应当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她身上异常,只是因果之数有定,他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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