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做过的,最美的梦是什么?”
“嗯……好像没有特别美的。”
“那么,等下睡着以后,你希望做个美梦吗?”
“嘻……那就梦到我把白栋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然后是那件粗线织的米色毛衣,最后是最里面那件白衬衫,啊,你应该没有把背心当作内衣穿的习惯吧?”
“陆乌!”
白栋坐在椅子上,气急败坏地瞪着陆乌,他手上的钢笔在本子上戳了个墨点。
陆乌一脸嬉笑,在枕头上蹭了蹭脸,似乎是找着了舒服的位置,毫不在意白栋蹙眉冷脸:“那你做过的最美的梦是什么?”
这样的回抛自然让白栋有些怔愣,他想起任冬眀对他说的,不要被病人牵着鼻子走,这简直是不该再犯的低级错误。
但也许这里头一直有什么,白栋觉得并不赞同。
就算是在医学院里,导师所传授的临床教导,虽说有要求他们像心理医生那样对病人姿态放低循循善诱,但是说到底,精神病医师和心理医生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白栋一直以来所受到的教育,是有关化学治疗、物理治疗、灌输和催眠诱引这些稍显强硬的方式,医生和病人从来不会平等,任何时候,病人的行为进入危险范畴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注射镇定药物或者绑住四肢,显然心理医生不会对他们的病人这么做。
但是他在面对陆乌的时候,甚至不仅仅是陆乌,哪怕是那个从来不说话看起来有些智障的阿蚌,他也不由自主地想要用更寻常的态度对待他们。
陆乌或许骗过他,但那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如果这就是被牵着鼻子走,那还算是尚可忍受。若是以治疗为前提,他愿意尝试和付出,比常规的用药更多的东西。
更别说,眼下陆乌所要求的了。那只是一次寻常的聊天。
“我做过的最美的梦……我梦见了我的父母,除了看不清他们的脸其他感受都非常真实。他们抱起还在是小孩子的我,胳膊托住我的腿弯,虽然我曾经也被孤儿院里的阿姨这么抱过,但是远远没有在梦中让人感觉如此满足和温暖。他们笑着对我说话,他们挨近我,给我肌肤相亲的接触,发丝蹭过我的眼皮,那个梦没有什么具体内容,我曾经设想过的见到亲生父母时该做的事,比如说问他们为什么抛弃我,问他们我的生日是哪天,问他们我本来该叫什么名字……这些我都没有问,好像理所当然,在那个梦里我从未被抛弃过。”
白栋看向以及微合着眼睛,鼻翼缓慢翕动,已然渐入梦乡的陆乌。
“那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美的梦,我也知道,不会再有比那更美的了。”
他合上笔记本,伸手去给陆乌盖被子的时候,对方却睁开了眼睛,用那种像是初生婴儿般赶紧的目光看着他。
“从来没有过。”陆乌说。
“嗯?”
“我从来没有做过梦。”
白栋拉起被角的手收了回来。
“所以催眠对我是没有用的,你剖析自己的内心,把父母亲情一类的东西讲给我听,也是没有用的,我没有潜意识没有在睡眠状态中还活跃着的脑细胞,我大脑的造梦区域一片死寂。”
白栋看着陆乌坐起身来,身子前倾,撑着床沿凑近自己,那张少年人干净得诡异的脸放大在面前,死死盯着他。
“你想看什么,我想给你的话就会给,不给你的,我都好好收着,你永远找不到。”
白栋觉得胸腔沉闷,猛吸一口气后才反应过来,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已经良久。
陆乌退回去,看着他说:“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也没必要假惺惺地呆在我身边。”
“你需要我的信任吗?”白栋问,这让陆乌那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松散下来,肌肉被牵连起微弱的弧度,看上去有些微挣扎。
“需要。”他回答道,没有犹豫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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