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天的铠甲算穿对了坚硬的明光铠阻挡了大部分箭矢,只是挡不住荣王的破甲箭。

“卟”地一声,他的右臂中箭。

又一声他的左腿中箭。

可他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在往前,目光一直死死定在荣王身上。

荣王直有一种被猛兽盯牢的寒意,大声命令:“杀死狂徒者赏金千两!不万两!”

血一滴一滴从风长天伤处洒落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每一点滴血落进雪地里,都染红了小小一团。

风长天却像是半点也不以为意语气却甚是轻松“豁真是有钱。”

荣王不敢置信地看着风长天。

风长天擒穆腾那一幕他没有亲见事后听人们说起据说是穆穆一刀砍向风长天,风长天不避不让,坦然受了这一刀,然后一只手将穆腾拉下马来。

直到穆腾被缚得结结实实人们才发现,风长天身上毫发无损。

荣王对此嗤之以鼻。只当这些人为了吹捧新帝,当真是信口开河。

他见识过穆腾的本领,他不相信有任何人能赤手空拳不伤一丝一毫就生擒穆腾。

但现在他有点信了。

这个男人的武功或许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但体内却仿佛住着一个逆天般强大的灵魂天地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停下脚步。

身为帝王风长天难得出宫一趟,尤其还是像现在这般独自一人。又兼姜家找人,封锁长街,闲杂人等悉数退避,这样的天赐良机不会再有下一次。哪怕准备并不充分,荣王也还是当机立断,赌了。

皇权之争,向来是世间最大的豪赌。

赢则坐拥天下,输则身首异处。

已经上了赌桌,哪有中途离场的道理?!

荣王止住自己想要后退的步子,再度拉弓上弦,三支箭对准向他冲来的风长天。

巷子里传来轰然一声响,一团火光直冲九霄,呼啦啦烧得异常旺盛。

荣王的视线为这火光一映,箭尖顿时偏了三分。

荣王没有再看那三支箭,也没有再看风长天,他望向不远处的那团火光。

好的箭手从来不会因为光线的改变而影响准头,只是这团火放得太过及时。不单百姓和府衙的人会闻讯而来,正满街搜寻姜雍容的姜家府兵和捕快们会第一个冲过来查看究竟。

而他杀不杀得死风长天还是未知之数,就算杀死了,也来不及毁尸灭迹,掩盖弑君的罪行。

荣王握弓的手垂了下来。

朱漆描金的长弓,衬得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血色。

几乎是同时,风长天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没有动,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看风长天。他的视线看着火起的方向。

着火的是巷内的一所宅子,宅门前,姜雍容缓缓走了过来。

一名作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跟在她的身后,但荣王眼中只有姜雍容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步履优雅而端庄,好像脚下所踏的不是普通的小巷,而是乾正殿的大朝典。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姜家见到姜雍容的情形。

那次他约好姜安城出去射箭,姜安城因为没背出尚书而被滞留在书房,久久没能出来,于是他寻到书房,然后就听到一个好清脆好清脆的声音,字字清晰地背那佶屈聱牙的上古文字。

他趴上窗头,瞧见了书房里那个小小的背影,穿着雪白的上襦,朱红色齐胸长裙,上面是金线绣着的一只只蝴蝶。

头上用与裙子同色的丝带束着两只圆溜溜的小小发髻,双肩端正,站得笔直,像一朵秀挺的花苞。

姜安城率先发现了他,那个小身影也顺着姜安城的视线,转脸向窗口望过来。

荣王听到自己在心里“啊”了一声。

荣王顿时抓不牢窗台,“啪”地一声,跌进了窗边的花丛中。

很久很久以后,他每一次见到姜雍容,心底那声“啊”都会浮现。

即使是此刻被风长天扼住了咽喉,命在旦夕,一身富贵权势即将付之东流,看到姜雍容走来,心中的那一声,依然那么清晰。

“雍容……”他向着姜雍容伸出手,五指张开,朱弓落地。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笑得凄凉,“真遗憾,我到底还是没有当皇帝的命,没办法迎娶你……”

姜雍容站住脚。

他眼中的温柔与酸楚是那么的明显,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

她怔住了。

他是二哥的好友,是姜家的常客,因为箭术出众,所以她在学六艺之时,他会从旁指点,且指点到位,能让她原本的老师自愧不如。

少年的时光似乎永远是晴朗的好时光,无论春夏秋冬,有二哥的地方就有荣王。他们一起谈论天下大事,也谈论塞外长歌,江南风月。

有时她会加入,就像所有的小妹妹那样,静静地聆听。

“阿容你觉得呢?”

每当这个时候,荣王总会问上这么一句,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容,是温柔明亮的笑意,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很乐意听。

一个温柔的、好脾气的大哥哥。

这便是他从前在她心中的全部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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