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三点头:“我注意到了,先了解清楚再说。”
杜晓应了一声,他们也不是想去凑热闹,但这是着实存在很多疑点。一个村庄发生这样的惨案,造成的影响自然不小。带着这样仇恨和怨念的凶杀,究竟是谁会下这样的狠手呢?
在路上七七八八问清楚了。原来,死去的那人叫田蒙,跪着哭着的两人是他的老娘和媳妇,当然,那哑巴便是老田家唯一的孙子了。田蒙生前为人爽朗大方,村民们对他的评价还不错,村里要是有谁家田地没耕,或者下雨前谷子没收完,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年轻时候个子高块头大,长得也还端正,隔壁村里头不少姑娘都看上他了。可田蒙就是对现在的媳妇木蓉一心一意,偏偏要娶她不可。可谁知好不容易把木蓉追到手成了亲吧,却生了个傻儿子,谁家不在背后唏嘘几声?现在又落了个惨死的境地,死都没死个健全。那张俊脸被剁成那样,中元节怕是魂都回不了位。黄泉路上,祖宗把他认出来都难啊!
盖了白布的冷尸就放在点了堂灯的屋内正中央,婆媳二人跪在地上,神色萎靡,连眼泪都哭干了。这死的这样突然,连个棺木都来不及准备,这景象不论落在谁眼里,都感到心酸乏力。
“田大娘,让大蒙安息吧,祸福善恶,灵魂永在,你和木蓉……唉,节哀顺变。”有人安慰道。
“是啊,田大娘,不管是谁干的,我们一定找出来,那杀千刀的凶手就该下地狱!早点把那畜生揪出来,好让大蒙早些瞑目啊!!”
这话似提醒了众人,纷纷喊道,“是啊,是啊……”
众人一阵哄闹,有人甚至红了眼眶,喃喃切切,义愤填膺。
“我看就是那麻子!他平日跟大蒙关系最不好,上次大蒙跟他在村口打了那一架还是我拉的!那狗崽子早就积怨已久了!我现在就去抄他的家!!看他敢不承认!!!!”屋堂中间站着的一男人举手大声说,神色愤怒道。
有人附和,血气上头了,拿起墙边靠着的锄头榔头就扛起来:“走!我跟你一起去!我看就是麻子,老子早就看那狗娘养的不顺眼了!看老子一榔头不敲碎他的脑袋!!”
几个壮年人越说越怒,抄起家伙拦都拦不住,气势汹汹就出了门。
留下的妇人和老人窃窃私语,表情都不大好看。那老汉还是出来主持大局,看起来还是在村里挺有声望的人,也站在门口唉声叹气,背着手踱来踱去。
杜晓看了眼孟三,两人站在最边上。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孟三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再看看情况也好,屋子贡桌上的烛光一晃一晃的,中央由两台粗陋的长木凳拼成的长板,田蒙就被放在那上头。他的妻子木蓉还在细细抽泣。她身影单薄,发丝凌乱,简单地扎起。从杜晓的角度看,木蓉虽面容憔悴、略显枯瘦,却是个美人苗子,想起路上那些妇人嘴里说的,田蒙年轻时家里虽贫寒,却英俊潇洒,惹得不少女子垂青,最后和木蓉情投意合结为夫妻。自古俊郎配娇女,想必木蓉年轻时更是好看。杜晓抬头环视了这略显破败的家室一周,心想,就是木蓉这幅姿色,即使不看出身,也能被个富家纨绔子弟看上,那便是另一幅景象了。
杜晓兀自叹气,这一家四口,也就田蒙这个顶梁柱。顶梁柱断了,两个妇人和一个哑巴孩子,又怎么撑起这个家?思及凶手,她想起方才那群壮年的举动,低声问道身边一大娘:“大娘,这麻子是谁?当真是他杀了田蒙?”
大娘道:“唉,姑娘你可不知道!这田家长子哪都好,就是脾气犟,好赌!那麻子就是个刷皮头的无赖!田蒙跟他杠上了几次,结了梁子,上回还夸海口说下次见到田蒙就要把他……”她捂嘴降低音量,“说就要把他的脑袋跺了哩!你看田蒙现在这个模样,诶呦!我看八成就是那麻子干的,他没爹没娘也不怕遭报应啊……”
那大娘边说边摇头,听得杜晓也蹙起了秀眉。孟三站在一边也听到了,抓住了重点:“田蒙是田家长子?他家还有嫡亲?”
大娘道:“话是这么说。可田家老二田永,这儿有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啧啧道,“田大娘也是可怜,家里就靠个田蒙,现在出了这摊子事,剩下个活寡妇、哑巴孙子,还拖个傻儿子!唉,造化弄人呐。”
杜晓算是听明白了,这田蒙还有个相隔三岁的弟弟叫田永,可惜,是个脑子有毛病的种,如今快而立之年了也没娶到个媳妇,还靠他哥嫂一家接济着。平日帮忙收收谷子打打麦也算能帮帮忙,可难道一辈子都赖在他哥嫂家?田大娘都愁死了。
杜晓看了眼中央跪着俯首的两人,目光搜寻着什么,想起刚才的忌惮,心里踹踹不安。她抬手就抓住孟三的胳膊。显然孟三也注意到了,黝黑凌厉的眉眼寻找一周,又在室内室外找了一圈。现在人群闹哄哄的,田大娘和木蓉两人伤心过度自然无暇顾及太多,孟三对杜晓说:“在这儿待着,我去找。”
杜晓跟上去:“我跟你一起!”
他低头看了眼她的腿。杜晓不服输一垫一垫跟上去,生怕他甩了自己一样。孟三微微默然,点了点头,两人出了院子,走入夜色。
村子不大也不小,但没什么灯火,透过纸窗户一看,也是微弱的烛光。田家点起蜡烛时,杜晓以为是因丧事有讲究,走出来才知道家家都是燃蜡烛照明。夜色沉寂,也没什么星星,月色却冷清。
孟三勘探了一下方位,便朝着大路走过去。杜晓在后边卖力跟着,倒也没落后太多。走过好几家屋子都没看到什么身影,现在人口几乎都聚集在田家和擎麻子的路上,户门紧闭,一路上除了虫鸣蛙鸣,安静地出奇。
孟三腿长步子快,走着走着顿了一下,回头,他的眼睛在夜里也很清亮坚毅。他看着身后笨拙追上他的杜晓,似有些无奈走过去道:“我背你。”
他正伸手准备捞她,杜晓却拍了把他的手臂:“不用!找人要紧。”她的脚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刚颠两步也觉得还行,走得也不慢。
孟三也不强求,于是又走到前边去。拐了个弯,来到一个水塘前面,孟三突然停住脚步。
杜晓蹑手蹑脚跟在后边,轻声道:“怎么了?”
孟三示意她听。杜晓屏息,果然听到什么“啊啊啊”不成句的语调,和一阵“嘻嘻嘻”的笑声。
他们慢慢走近,就见夜色里,水塘前的柳树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高一矮,一成年人一孩子。
那成年人蹲在孩子边上,搂着孩子的腰,跟那孩子窃窃私语一般,不停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动。而身边那男孩,臂弯环住他叔叔的脖子,嘴巴“啊啊”个不停。
两人笑呵呵有问有答一样,气氛融洽。
可不就是吗,哑巴和他的傻子叔叔。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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