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起飞,舷窗外是流动的白云,匡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万融是包机,新人在经济舱,VP们在头等舱,周围很安静,突然有人手机响,巴赫的E小调第4号奏鸣曲,是代善的微信铃声。

千禧航空的班机提供wifi服务,接打网络电话每分钟20元人民币,代善接起来。

“喂!”多年在交易大厅养成的习惯,他嗓门很大,“裴总!”

是安平人寿的资管经理,去年万融年会上见过,上任没多久,眼神愣愣的,听说是某个董事的小舅子,对跑车比对债券熟悉。

“……市场在回升,当然在回升,”代善懒洋洋的,语气却很笃定,“老弟,你不信我信谁?”

匡正眼都没睁,一个冷笑,挨着他坐的VP看见,也笑了。

“八千万,可以啊,”代善有点不耐烦,跟他手里握着的大笔交易相比,八千万确实是小数目,“哎呀老弟,你就放心吧!”

又说了两句,他挂断电话,头等舱恢复了安静,短短几秒钟,匡正后座传来了窃窃私语:

“有猎头联系我们公司的VP了。”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开到这个价。”

匡正不好回头,没看到手势,但肯定不少,也许是天价,因为后头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谁?”

“不知道,”

“要是跳到对冲基金,那可发了。”

“做到经理就很难跳槽了,哪个小子命这么好。”

“你说会不会是……”

名字他们没说,但语气听得出来,他们猜是代善,万融没有比他更能折腾的VP了。匡正睁开眼,这些人还不知道马上会空出一个执行副总的位置,他们在核心圈以外,那核心圈里的代善知道吗?

他知道,匡正能肯定,金融街上没有什么是这家伙不知道的,既然头上有位子,他还会接其他公司的橄榄枝吗?

如果他想接,登机前他看段小钧和Bonnie的那一眼又是怎么回事?那是一种典型的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不想让别人动的眼神,匡正直觉,这两个新人里有一个是他想要的,问题是哪一个。

这时E小调第4号奏鸣曲又响了,代善接起来:“裴总?”

电话那头叽里呱啦,代善静静听了一阵:“我知道了,一会儿给你回过去。”

那边还不依不饶,代善火了:“五分钟!”

是市场走低了,匡正了解代善,这种小事情他有一百种方法解决,果然,他给手下打电话:“Peter,上次我们看好的那几只,对,都给我买入。”

匡正估计他一次出手在十亿左右,十亿水量一下子涌进池子,势必会出现一个小幅上扬,安平人寿会小赚一笔。

五分钟到了,代善没碰电话,同时,E小调第4号奏鸣曲第三次在头等舱响起,代善故意耗了一会儿才接:“喂,裴总,刚才网络不好。”

匡正能想象出来那边那位的怂样,代善和气地笑:“我都说了,市场在回升,有波动是正常的,我这还有事,回头聊啊。”

匡正闭上眼睛,八千万、十亿,都是机构投资者的钱,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数目,就这么在一群白痴和混蛋的手里流来流去。

将近四个小时的航程,到澳门是下午两点,澳门分公司派了二十多辆奔驰来接,从机场送到酒店。欢迎酒会在酒店顶层,不是新人们想象的高桌,而是自由狂欢,香槟、茅台、威士忌摆了一整桌,总务处的Alice在门口给每个人发纸条,新人凭条到赌场可以领5000块筹码,VP是两万。

匡正端着一杯粉红潘趣,慢慢穿过兴奋的人群,在酒精的发酵下,所有人都露出放纵的一面,女孩子们扬起及肩的长发,男人们解开衬衫领口,香水混着荷尔蒙的味道,勾勒出投行的氛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一转身,几个女孩把匡正围住,她们穿着精致的小礼服,脸上是绚丽的彩妆,金属耳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匡正没对她们动手动脚,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习惯性把工作应酬和私人交往分开。

偏过头,在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落地的红绒窗帘边,他看见了代善,正和Bonnie聊着什么,两个人兴致勃勃。

有点意思……匡正一仰头把酒干了,边给女孩子们讲看涨期权边四处打量,终于在堆满了空酒瓶的桌子后头看到了段小钧,他一个人,有些落寞地垂着肩,那个孤零零的样子,匡正一下子想起今早机动车道上的宝绽。

忽然,身后哄地一响,是投研部那帮VP们,他们中有好几个数学博士,迫不及待要去赌场杀一杀21点。

匡正没去,这地方年年来,早腻了。

他走出宴会厅,电梯斜对角有一个露天咖啡座,没有客人,熄着灯,依稀可见天上的星星,他走进黑暗,点上一支烟。

就那么把宝绽扔在大马路上,太没人味儿了,他想,当时他一点没犹豫,一边是公司活动,一边是无所谓的人情,他理所当然选公司,可现在一琢磨,这破活动有什么劲,还不如把好人做到底。

吐一口烟,背后有脚步声,匡正回头看,是个葡人美女,灰蓝色的眼睛盯着他,一米八多的身高,脚上是骇人的高跟鞋。

她摇着金色的马尾走过来,穿抹胸装的雪白肩头妩媚地耸了耸,樱桃色的长指甲指着匡正的烟:“Hi,sweety。”

声音很性感,有种抽多了烟的沙哑,匡正掏出金属烟盒,弹一支烟给她,接着点燃火机,长而直的蓝火照亮了周围,宴会厅那边过来一个年轻的身影,是段小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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