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漫长无比的上午

她绕了个小圈,从后门进入了赫拉斯特劳公园,那里离办公厅很近。

秋日午后的暖阳舒适宜人,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种仿佛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她虽然多年来始终在刻意与血族世界的一切保持着距离,同时努力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而生活着,但她毕竟不能算作人类,每周必须保证的饮血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的不同。

她终究做不成人类,也做不好吸血鬼,甚至连一个长久的名字都不能拥有

岑妍卿忽然想起了母亲,她一生坚毅勇敢,不畏人言。

当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总会说:让她做自己。

因此,她一路如履薄冰、谨小慎微,身怕一丝放纵就将失去那弥足珍贵的自己。

然而,如今的她真的是在做自己吗?

“岑小姐?”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岑妍卿循声而转,就看到几步之外,耶利米科恩正踌躇地站在原地,似乎在为要不要出声与她打招呼而犹豫着。

这仅是他们第四次见面,但每一次的会面,竟都是不同的心情。

“耶利米先生,这么巧,你也喜欢在午休时来公园走走吗?”岑妍卿笑道。

耶利米楞了一下,或许他原本以为在经历了船上的事件后,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友谊可能已经濒临摧折

看到女孩的笑容,他忽然有些高兴,言语间都带上了喜色:“是的岑小姐,这、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只要有时间,我天天都会过来的”

“啊怪不得在午休时,我从没有在办公厅里面见过你,就连画廊里也没有呢,”岑妍卿恍然大悟道,“看来下次想找科恩先生,要来这里。”

“你、你要找我吗?”耶利米忽然紧张起来,身怕她会问他一些他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当然!”谁知岑妍卿只是轻松道,“科恩先生其它的画作,我还没来得及有幸拜览呢,我在布加勒斯特能够逗留的时间很有限,怎么能不抓紧时间找你呢?”

一切仿佛像一枚无声的信号,让两颗彼此动荡不安的心灵瞬间找到了能够被安放至一处的地方。

耶利米科恩的背后也许有他错综复杂的无可奈何,而她背后千回百转的命运纠葛就少了吗?身而为血族,他们所一路背负着的十字架艰难而沉重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腼腆爱笑,敏感聪慧的青年耶利米科恩,

是她的朋友。

仅此而已。

那天中午,他们畅快地聊了很久,从艺术聊到音乐,从古今轶事聊到文化习俗,耶利米带着她几乎转遍了公园内最美丽的几处风景线,一阵微风,总能逗得满树红叶落缤纷,此刻宛如永恒般令人迷醉

此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同耶利米几乎每日的午休之约一样,她与言思度在布加勒斯特发生过的故事愈加精彩,然而临别的日子就像宿命一般,总是无法避免的到来了。

最后一日的午休之约,他们一起散步了很久,在林间步道的尽头,一颗巨大的橡木树前,耶利米问她:

“妍卿,我们在这棵树下坐一会儿行吗?”

岑妍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坐了下来,背后靠着那颗穿越了百年风霜的大橡木。

“妍卿,人类的社会与我们相比,到底有多大的不同呢?”他轻声问道,也同她一样坐了下来背靠大树。

岑妍卿有些许意外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一直很好的融入着人类世界呢。”

“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耶利米挠挠头,“我每天确实会见到很多人类,在公园里散步时会,上班下班的途中也会,连公寓隔壁的孩子们在周末也时常会来找我陪他们一起抓野兔但这些就是人类社会了吗?”

岑妍卿一时无法言语

“其实我也有许多自己的同胞啊我在族人的家族银行中工作,领着血族的工资,我周围的同事也都是血族,我们一起经历了世界大战,饥荒,疾病与无止尽的血族内斗,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可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如此的孤独呢?”

耶利米没有看她,他的眼神带着空洞的哀伤远远地望着树林尽头大树顶端的一只白头翁。

“耶利米,你既然生而为血族,为什么对人类的世界这么好奇呢?”岑妍卿柔声问。

“也许是因为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属于他们的,而我们,都只是异类而已。”

耶利米平静地说道:“妍卿,其实我是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你难道不知道血界都是怎么评价我的吗?”说着,岑妍卿表情夸张道,“什么半血公主,不就是一条人类的走狗吗?血协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东南!”

或许是眼前的女孩夸张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耶利米第一次当着她的面爽朗的大笑起来,震得头顶橡木树上的小鸟都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这么好笑?”岑妍卿促狭道。

“没有没有,只是,你看,你总能做自己,真好!”

做自己吗?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去你常提起的那座城市生活一段时间。”

“哪座?申市吗?”

“对,那不是你的家乡吗?我觉得你总是常提起它,想必一定是座令人期待的城市!”

“那当然,它可美了,风景美,吃的也美,我保证你会喜欢!”岑妍卿自豪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机会我一定会去”

“哈哈,那我等着你啊”岑妍卿开心地笑道。

却见身旁的青年倦倦地歪倒在树干边,“妍卿,我昨晚熬夜工作,有点困了,我就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一阵秋风袭来,顽皮的落叶侵上他的发端,眼前的青年睡得安稳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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