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打开,朽月站在门边看着柳兰溪,她外披云裳里着墨色中衣,双眼有一丝急不可耐。

“说罢,什么事?”朽月见柳兰溪来找她有些意外,倚在门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柳兰溪看了眼屋内的灯光,向前走近了一步:“能进去说么?”

“倒也可以。”

朽月略微迟疑,眼角余光往后一掠,突然转头对着屋内厉声斥道:“陆修静,你别给我乱动棋子!”

朽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到跟前,掐住了陆修静拿着一枚黑色棋子的手腕往后折去,只听咔啦一声,陆修静的手便光荣地骨折了。

“哎呦,真是小气,让我一子又如何,你都快赢了!”陆修静疼得跳起直叫唤。

“道君,你怎在这?”

柳兰溪惊讶地看着屋内的这位闲杂人等,脸上挂着一抹与平日无异的笑容,但这笑容令人觉得异常阴沉可怖。

陆修静只瞧了一眼,顿感脖子莫名有些微凉,心头直犯怵。

“他找我下棋,连输了几盘,呵,居然还想耍赖。”朽月干脆利落地将黑子抢回放回原处,鄙视地看了眼一旁面色铁青的陆修静。

“这怎么能叫耍赖呢,你一直赢不会觉得腻味吗?”陆修静将手骨正回原位,尤其不满地扭了扭手腕。

“赢怎么会腻呢?本尊是看你输腻了吧?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朽月话虽如此,但真心感觉和陆修静下棋没半点意思,他的围棋水平还不如那只重明鸟的一半。

“灼灵原来很会下棋呀。”这时柳兰溪打断了这二人的争吵。

“岂止是很会啊,除了颜知讳,她还没输过谁。”陆修静替朽月回答了这个问题。

柳兰溪站在二人方才对弈的棋盘边分析了眼局势,漫不经心地问:“这颜知讳又是谁?”

“你连星惑仙帝颜知讳都不认识?那可真是意外呀,他的名气可比我和火折子都大,你师父难道没跟你说过他的事吗?”

“没说过。”

“颜知讳是我和火折子的同门,他那一对玲珑窍又名通天眼,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不但能探人过往还能未卜先知,预知前途。火折子每和他下棋必输无疑,只因他能预先知道对手下一步要做的事,也往往能将结果控制在股掌之间,百战不殆。”

柳兰溪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陆修静方才的位置上,他朝对面的朽月眯眼一笑,泰然道:“柳兰溪不才,虽无通天之眼,但下棋也从未输过,灼灵可愿和我对弈一局?”

“有何不可?重新洗盘吧。”朽月欣然应道。

柳兰溪握住了朽月意图施法清盘的手,将之放回桌边。

“怎么?”朽月抬眸看了他一眼。

少年清眸如镜,流盼以顾,笑道:“无妨,就以这盘残局开始吧。”

“好小子,你是要帮本道君赢这盘棋吗?这棋局要收官了,败局已定,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靠这颓势你是赢不了她的。”陆修静好言相劝道。

“道君别误会,我不是为你下棋,我是为自己下棋。”

“不错,年少轻狂,有本道君当年的几分影子。”陆修静夸别人的同时不忘不忘夸下自己。

柳兰溪夹起一颗白子放与眉心平齐,笑意盎然:“灼灵,若我赢了你,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啊,年轻人,本尊欣赏你的狂妄,你倒说说你有什么条件?”朽月成竹在胸,对赢这局棋势在必得。

柳兰溪欣然落下一子于棋盘空点处,语气强硬:“灼灵,若我赢了,以后不许你衣衫不整地随便与其他男子共处一室,如何?”

“这算什么条件?”

啪嗒一声脆响,朽月弹过一子飞入棋盘,截住了对方的气。

“这对我很重要。”柳兰溪再落一子切断其右下角的棋筋。

“小子,你是对本道君有意见啊,我没事找她下棋碍着你什么了?你惹上我了知道吧?”

陆修静站在柳兰溪身后,掏出飞刀在他的一头秀发上比划了几下,大有准备让小道士改行当和尚的打算。

“道君,男女有别,何况你还是个道士,深更半夜跑到女子房间找人下棋怕是不妥吧?”柳兰溪无视陆修静在他头上赤果裸的挑衅。

“有何不妥,本道君向来不拘泥于小节,再说我跟她几万年的交情了,就算睡在一屋也实属正常。”

“去你的!本尊可不稀罕跟你睡一屋,说梦话跟人弹棉花似的,令人聒噪!”朽月再落一子回杀,示意柳兰溪:“该你了。”

柳兰溪将棋子猛然紧握,抬头看着两人:“所以你们还真睡过一屋?”

“本尊不也与你睡过一屋,有何计较的?”朽月眼睛在意着棋盘逐渐处于劣势的黑子。

陆修静咂舌道:“小伙子,你竟然敢和她同睡一屋,不要命啦?上次我跟她呆一晚差点丢了老命……”

他正打算滔滔不绝地抱怨一通,乍一回身,发现两人形似毒蜂尾针的视线蜇得他头皮发麻,这才闭嘴消停。

再观望棋局,黑白两方厮杀激烈。

执黑一方大刀阔斧血斩白方蝎尾,白方利剑横断黑鹰之翼,双方龙争虎斗,势均力敌,两人精妙的战术层出不穷,攻退迂回间各不相让。

朽月暗自感叹,柳兰溪以壮士断腕的气魄力挽狂澜,用一招险棋成功救白子转危为安。暗布一道奇兵在四方棋盘之间游刃有余,不得不说这少年的手段颇为老成和高明。

酣战良久,黑白两军损收掺半,黑子大势已去,白方后来居上巧夺利势,最后终于虎穴得子胜得此局。

陆修静观战途中扛不住睡意眯了半会,睁眼醒来便见胜负已分,惊得他把拇指往柳兰溪面前一翘:“不可思议,小子,你居然赢了!”

“灼灵,你输了,请务必遵守承诺。”

一枚黑子悄然从朽月指间滑落,她难以置信地看了少年一眼,才知何为顾盼生辉。

少年转眸相视,耀眼的眸辉灿如繁星,他一笑,整条银河皆暗淡如尘。

胜利者的快乐最是能刺痛输家的神经,朽月心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闷击,到底心有不甘,却也无济于事。

“伏局。”

朽月扶额,指着门对陆修静下逐客令:“愿赌服输,陆修静,你不能呆在这了,出去吧。”

陆修静:……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你不也是道士吗,要走一块走!”陆修静揪起柳兰溪的袖袍欲往外拉。

柳兰溪笑吟吟地瞧着陆修静,用袖子划开自己与他的界限:“自然是除我以外了,道君以为呢?”

见陆修静还在原地耍赖着不走,朽月索性素手驱焰将他推出门外,好心送了他一程。

待他回身准备抗议,嚯,大门被反锁了!

“哼,这小道士别不是专门来离间我俩的吧?这情况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本道君在她这何曾有过这样的冷遇?!气煞我也,须得喝上几坛佳酿来解解这口心头恶气不可!”

言出必行,于是陆修静恨恨地下楼找老板娘点了十几坛店里最贵的酒,然后记在朽月账上。

“你有话对本尊说?”

房中,朽月皓腕一扫,将棋盘上星罗密布的黑白棋子尽归棋笥之中,柳兰溪会意,拈一子于棋盘天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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