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灭,如何覆灭?”

李鱼福道:“具体如何我不知,只听得消息说,薛家的东西害死了人,不严惩不消众怒。”

那薛家少爷闻言轻嗤,“胡言乱语。”

这便是默认自己的身份了,李鱼福又道:“不过也有人说是薛家树大招风,被人盯上了。”

“可薛家不是普通富商,他们代代相守盘根错节于此,就算是知府想要拉垮这座庞然大物,也不见得能成事,”男人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那时坊间传闻,那知府齐勒明背后还站着一人……”

薛蝉闻言身体一僵,缓缓抬头,眼底卧有血海,发狠咬牙道:“谁?”

李鱼福再无调笑,叹了口气,“西北总兵,高文璜。”

屋中一静,外头“擦擦”两声低响,像是小虫在草丛跳荡,他没当回事,却见角落处一直沉默的醉白忽然抬头,紧接着无声打开后窗翻身而出。

等了片刻,“砰”的一声!堂屋木门被撞开,一人跌进来,还没说话先打了三个滚儿。

醉白紧跟其后,抬脚踩着他肩膀。

“你是何人?”

那人粗眉小眼,五短身材,精悍得很,他埋低了头,似是怕,“小的,小的只是个毛贼,有眼不识泰山惊了各位爷,求爷绕、绕小的一命……”

薛蝉却出了声,“我认识他。”

他虽被五花大绑,还跪着,却自带傲气,“这位可不是普通小贼,他乃是狼头山匪首关三的手下,张草水……自薛家被抄,我逃出来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追我,想必也是跟着我到这儿的。”

鹤青问道:“他抓你做什么?”

薛蝉却不答,李鱼福适时开口,“当初薛家巨富,听说抄家之时那些金银财宝不过九牛一毛,真正的家财早就被薛老爷藏起来了……我当时便觉奇怪,只听薛家大公子被斩,薛老爷暴毙,却不见薛蝉小公子身影,还当是不堪牢狱之苦,已然……”

薛蝉冷笑,“我爹生前广交豪杰,当时有人将我救出,未曾想半路被狼头山匪帮截杀,我这才晓得,原来,所谓朝廷命官和亡命之徒竟是一丘之貉。”

鹤青一使眼色,踩着张草水的醉白了然,他蹲下身,冷然道:“抬头。”

张草水哪敢不从,战战兢兢抬头便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眼,男人虽是本地人打扮,然双耳挂着银圈,口音生涩,宽阔肩膀遮了身后烛光,“你来此,有何目的?”

张草水咽了口唾沫,“老大说,为了薛家未缴的财宝。”

说罢,脊骨一凉,醉白接过鹤青扔来的刀,毫不犹疑隔开他的衣袍,刀尖点头一截一截凸出的骨头,道:“想活,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草水打了个哆嗦,刀尖霎时刺入皮肉,疼算不上疼,匪徒搏命为财,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只是兵器阴冷入骨,叫他恍惚以为周围八方站着的,是索命恶鬼。

醉白微微加重力道,脊骨相连处岌岌可危,张草水仿佛瞧见自己被一分为的场景,忙道:“我确是奉命捉拿薛蝉,只不过我见李财主也在此处,想着回去通报,抓了他必能发大财!”

李鱼福“咦”了一声以表讶异。

鹤青却忽然想起出门时,那两个巡夜官差所说的话那位新来的县太爷要剿匪,小齐大人探路去了。

官匪勾结,狼狈为奸,难怪剿匪之路漫漫无尽头。

鹤青想了想,问道:“你那些弟兄可知道关三和齐勒明的关系?”

张草水连连摇头,“当然不知道。”

那群兄弟进了匪窝,多多少少都有点被逼上梁山的意思,若晓得自己老大前脚和自己喝酒、拍桌子骂狗官,后脚便和人称兄道弟,摇尾示好,怕是梁山之后再无梁山。

事情既已弄清,李鱼福忙将薛蝉松绑,扶他坐下,殷勤倒了杯热茶,“薛公子受苦了。”

薛蝉躲躲藏藏一年有余,当初那份稚嫩心肠早已练达,面色不改道:“你若是为了那传言中的薛家家财大可不必如此,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鱼福正了神色,“薛公仁慈,当年若不是受他恩惠,李某哪有今日,”他笑了笑,“再者,泼天富贵未必是福,在下对如今的日子很是满意,无意再进一步。”

薛蝉却不信,鹤青并不在意,转而看向张草水,“你可知道梁县饥荒,饿殍遍野?”

张草水一愣,点了点头,“听人说起过,但并未说饥荒已严重至此。”

“赈灾的银粮便要到了,魏大人刚上任,自然不会叫银粮出岔子。然而你那个关三老大,可是要伙同齐知府在打银粮的主意。”

她压着声音,微哑的嗓音带着寒意,好像还带了些许鄙夷:“便是匪,也该有情有义,你要发国难财?”

张草水一顿,梗着脖子否认:“我,我不曾这么想过!”

翠红慢悠悠从腰间布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指头大小的药丸,一把扼住他脖颈,连灌一壶凉水,叫他吞了下去。

张草水剧烈咳嗽,醉白收脚,他来不及喘口气,忙向旁侧滚去,双手捂住腹部,额上青筋直冒,似是腹中剧痛无比,“什么,咳咳咳,什么东西?”

鹤青却未理他,再次看向薛蝉,“你也听到了,那新上任的县令准备攻打狼头山。”

后者眼见张草水惨状,故作镇定:“道貌岸然。”

李鱼福忙道:“未必,这位大人可是才判了章才文斩刑,听说上头批文不日偏要下来了。”

“章才文?”薛蝉轻声重复,面色逐渐阴郁,似是想起极不愉快的事,半晌才问道,“那魏大人,当真是个好官?”

“这个说不好,”鹤青老实道,“只不过上任至今,已历两次刺杀,赴任当日大荒城外一次,你若不信可自去打听,这第二次便是前几日齐府宴会回来发生的。”

她顿了顿,忽道:“你若想报仇,我有一计。”

薛蝉当场愣住,面色几变,似是终于动心,犹疑道:“你有何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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