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林氏才从永平侯府回到家中。

还未坐定,画蘋就带着菱角进来回禀三小姐被罚跪祠堂的事,林氏原本高高兴兴的,一听到齐姨娘又撺掇苏陟打骂二女儿,满腔怒火翻腾,呼吸也急促起来。

小贱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趁着她不在家,挑拨是非,可恨她家老爷竟也听信小贱人的话,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竟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林氏气冲冲就要出门,常顺家的连忙拉住了她:“夫人且消消火气,等换了一件衣服再去香荷院也不迟。”

林氏瞧了一眼常顺家的,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转身进了内室,常顺家的也跟了过来。“有什么话,说吧。”林氏往交椅上一坐,脸色铁青着。

常顺家的就道:“那齐姨娘是个极有心计的,她既挑起了老爷的怒火,老爷也已经罚了三姑娘,夫人又何必这般气势汹汹的找上门去,若是叫老爷知道了,又要和夫人吵架了,那咱们三姑娘这顿罚才是真的白挨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林氏每回都是鼓点大雨点小,怒气冲冲闯进香荷院,却又奈何不得齐玉婉,最终也不过骂上几句,不痛不痒的。那齐姨娘又惯是个声张造势的,不过挨了几句骂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跑到苏陟跟前哭哭啼啼的。

偏生苏陟又吃齐姨娘这一套,一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就怜惜的不行,跑来瑞庆堂兴师问罪,两人再大吵一架,不但三姑娘吃的苦头没有讨回来,平白伤了夫妻情分。

当然这些话常顺家的是不敢告诉林氏的,只能旁敲侧击地说:“齐姨娘就在香荷院好好的,夫人早去晚去她都跑不了,何故要在老爷正生气的时候往上撞呢。不如先隐忍不发,等老爷不在家的时候,夫人找个好日子,再好好地翻一翻旧账。咱们三姑娘还在祠堂跪着呢,听说都跪了三四个时辰了,只怕还饿着呢。”

林氏一听倒也觉得常顺家的说的有理,她现在去了香荷院,只怕那个贱人又要去告状了,的确不如等到老爷不在家,她做什么那齐姨娘也没地去告了。“好,那就先听你的,我们去祠堂看看柔嘉。”

林氏嘱咐小厨房做了些苏柔嘉平日里最爱吃的糖蒸酥酪,又提了一小盅冬笋老鸭汤,并几样荤菜素菜,去了祠堂。

苏陟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叫三小姐起来。柔嘉跪在蒲团上,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她的膝盖都跪麻了,两条腿酸疼不已。祠堂里并没有烧地龙,大门还开着,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粉红绫袄,跪在地上久了,冷意就肆虐开来。

外面天都黑了,祠堂里点上了灯,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没有丫头过来给她送饭,真是又冷又饿,幸得小姑娘身强体壮,若是她原来的那具身体,大抵早就病倒了。

柔嘉挪动了一下身子,正想叫紫芝去厨房拿些饭菜来,就见后面有人进了小院。林氏和常顺家的进了祠堂,微弱的烛光映在柔嘉的脸上,越发显得左脸颊肿得老高,眼睛也红红的。

林氏顿时肝肠寸断,哭喊着叫了一声:“我的儿!”

柔嘉之前是见识过林氏夸诞的模样的,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苦笑着叫了一声:“母亲。”

林氏走过来,一把把女儿搂在怀中,心肝儿肉的哭了起来。柔嘉突然被一个又柔软又温暖的怀抱抱住,身形僵了一下,不知怎的,她又十分委屈起来,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病逝了,依稀记得母亲的怀抱,也是这样的柔软温暖,只要被母亲搂着,她就很安心。林氏虽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却在她的怀抱中,莫名地让她对这个新身份的恐慌心情一下子变得安定下来。

柔嘉小声地唤了一声:“母亲——”

林氏这才放开柔嘉,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仔细瞧了她脸上的伤,说道:“你爹真是够狠心的,竟……竟把人打成这样。”

柔嘉见林氏提着食盒,摸着肚子道:“母亲,我饿了。”

“倒忘了你还没有吃饭。”林氏连忙打开食盒,端了饭菜出来。柔嘉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捧着喝了一碗冬笋老鸭汤,才觉得身上渐渐热乎了起来。

头上的伤口才愈合了,又要顶着寒风罚跪,林氏望着女儿瘦削的身形,十分心疼,心里面早把齐姨娘骂了千八遍了,如果不是她,她的孩儿哪能受这样的罪。她道:“你也跪了一天了,就起来回院子里去吧。”

柔嘉自然也想回棠棣院,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可是苏陟说了,叫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能回去见他。她若是这时候回去了,只怕苏陟还会以为她是假装的,既然都跪了这么久了,总得跪出一点诚意来,不然就是白跪了。她得让苏陟心疼。

想到这里,柔嘉摇了摇头,道:“母亲别管我了,女儿既做了错事,父亲罚我也是应当的。”

林氏没想到女儿会这么犟,急道:“可是你都跪了四五个时辰了,这还不够吗?再跪腿都是要跪坏的呀。你伤才好了,身子还虚弱着,哪里禁得住这样跪下去,夜里冷,若是再受了风寒可怎么办?娘去给你求情。”

林氏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外走,柔嘉连忙拉住她道:“今儿大姐姐顺利产子,原本是大喜的日子,母亲就不要再和父亲起争执了。是女儿不孝,老是惹出一堆祸事来,让母亲和父亲生了罅隙。”

虽说苏陟不喜林氏,前几年倒也没像如今这样夫妻不和,一个月里倒也有几日主动去正房见林氏的。这两年却连夫妻情分也不顾了,说来也不光是齐姨娘的缘故。

苏柔嘉性子顽劣,林氏却又是个极惯着宠着孩子的,苏陟管教女儿,林氏就在旁边与他吵架,一点脸面也不给他。苏陟岂能不烦,次数多了,越发憎恶这位发妻的做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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