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日,寺院里的参天大树大多都落光了叶子,只剩下灰秃秃的枝干,阳光照射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交错的阴影。
隆福寺前后各有五进,禅院一概设在大殿后宇东西两侧偏院。魏妈妈在前面领路,带着众人往陈氏所在的禅房方向走去。
英国公太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隆福寺进香,往日里柔嘉和陈氏经常陪着她一起过来,为此隆福寺单独辟了一处禅院,供英国公府众位夫人歇脚。
沿着青石板小道一路过去后进院落,穿过一扇月洞门进入一个清幽小院,只见小小巧巧四五间房映入眼帘,窗前种了芭蕉,绿叶掩映。
庑廊下候着几个丫头婆子,一个穿着豆青比甲的丫头打起帘笼从禅房里走了出来,下了台阶上前迎道:“太太正在屋里坐着,请各位进去。”
她生得面容白净,有几分清秀之姿,正是陈氏跟前的一等大丫头玉幸。
苏老夫人不露痕迹上下打量了玉幸一眼,见她手腕上带着一对碧玉镯子,知她是个有头有脸的丫头。林氏搀着苏老夫人上了台阶,门口的丫头婆子连忙打起帘笼,柔嘉和苏柔淑跟在后面,一起进了禅房。
屋子里烧了地龙,淡淡的檀木香味扑进鼻尖,顿觉浑身上下暖融融的。正堂红木雕花桌案上供奉了一尊观世音菩萨,前面摆着香炉、鲜果盘子,地上放了两扇绒面蒲团。
陈氏正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身穿青莲色团花云纹妆花锻襕衫,素白绫湘裙,梳着整齐黑亮的牡丹头,戴了一支银凤挂珠钗,额间带着绛色云纹眉勒,面容白皙,下巴微微有些圆润,一双丹凤美目含着温和的笑意,眼角生了些许细细的纹路,却丝毫不减丰韵,看起来雍容端庄的。
脚蹬旁边还站着四个丫头婆子,屋子里人虽多,却都屏息凝神,没有一点声响。
苏老夫人快步走上前来福了一礼,陈氏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笑着道:“老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
西墙放了两张黑漆木圈椅,站在旁边的丫头扶着她坐了下来。林氏也跟着坐在了后面的椅凳上。苏柔淑很少出门,再加之她年纪又小,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心中畏惧,抬手抓住了柔嘉的衣袖。
柔嘉感到袖口一沉,回头见苏柔淑小脸上微微有些惊恐,知她头一次见到贵人,定然是怯场,便握住了她的小手,这才发现她害怕的手心都濡湿了。
方才一进来,陈氏就注意到跟在苏老夫人后面的两个小姑娘了。走在前面的穿着淡樱色妆花缎棉袄,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身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之间隐隐有了几分明艳之色。
柔嘉牵着苏柔淑站在林氏旁边,感受到屋子里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静静站着,颇有大家闺秀之范,陈氏看着不由点了点头。外头的人都传苏家三姑娘骄纵跋扈,可她看着却觉得她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稳重已属不易。
有小丫头捧了茶盘进来,端着茶水放在苏老夫人和林氏凳椅之间的高几上。陈氏就不再看柔嘉,笑着和苏老夫人寒喧,说了一会子客气话,又和林氏说:“……苏夫人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几个漂亮又乖巧的女儿。”
英国公府和永平侯府都是世家来往,陈氏自然是见过苏柔慎几次的,生得貌美端庄,还是个有才气的,比之世家大族出身的姑娘有过之无不及,也难怪永平侯太夫人一眼就相中了。她也很喜欢苏柔慎。
之前听到外面传言苏家三姑娘倾慕徐廷锡,她还叫人出去打听了一番,苏府虽不是什么簪缨世族,却也是书香清流之家,而且苏家大爷在朝中官居三品,也不是一般的小户人家。她原本想着这苏柔嘉若是个娴和知礼的,未尝不可许配给徐廷锡。谁料一打听回来,却是个骄纵刁蛮的。
今日倒也是凑巧,她从大雄宝殿进香回来,看到苏家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女也来隆福寺上香,远远地瞧着苏家三姑娘是个乖巧温和的,便又动了心思,叫魏妈妈请了他们过来相见一面。
林氏正低眸看着茶盏,听到陈氏和她说话,便抬头笑了一笑:“国公夫人谬赞了。”她一向不善和世家大族的夫人们应酬交际,虽是去过几次永平侯府,结交过几位世家夫人,还是不免有些局促。
陈氏笑笑,看向站在林氏旁边的柔嘉,说道:“这位就是三姑娘了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生得如花似玉的。”
柔嘉走上前行了一礼,陈氏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柔嘉却看着她柔和的面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嫁进英国公府五年,陈氏一直都待她很和气,也心疼她身子弱,有时她病了无暇顾及外头的琐事,又有哪家夫人寿辰或是添丁,陈氏都会帮她备下大礼着人送过去,从不会叫她失了礼数。
柔嘉还记得前两年她小产,身子虚弱的很,陈氏就让玉幸日日送来燕窝海参之类的补品,听说她难受的吃不下去饭,又叫小厨房用当归黄芪小火煨乌鸡汤,还亲自端来喂她。
她一直以来都是很感激陈氏的,只可惜她年纪轻轻就死了,倒叫陈氏白疼了她这么多年。
“我听说……是叫柔嘉。”陈氏执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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