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庭脸色煞白,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着,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看着姬霆霏,大有她今天若是不交代清楚,便不能善了的气势。

陆玄庭面色不善,姬霆霏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她上前两步,想要将陆玄庭扶起来,却仍是一言不发,并未做任何解释。

“你哑巴了?”陆玄庭没有拒绝她的搀扶,但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没那么有耐心。

“你别管,”姬霆霏扭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仍是没有松口。

这是她们这一族守口如瓶数百年的秘密。

她母亲,姨母,外祖母,曾外祖母,代代相传之密;她若开口,稍有不胜就要引来杀身之祸。

更何况,她对陆玄庭并无两分信任可言。

以青龙王的脾性,她若将此事和盘托出,陆玄庭出去之后,为了东山再起,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

所以,为了从根源上解决掉日后的麻烦,这前尘旧事,她一字都不能说。

听见她满是敷衍的话,陆玄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语气不善道:“你不信我?”

“人总有些秘密,我也是人,自然也有,”打定主意之后,姬霆霏的目光无波无纹,一脸平静的看着陆玄庭,“难道,首领活到今时今日,心里就没有一二不足以为外人道之事吗?”

一边说着,姬霆霏的手伸向陆玄庭的后背,催动内里帮他缓缓的调着息,陆玄庭本想拒绝,却被她一把按住,道:“首领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调息这种小事再次晕倒……”

看着姬霆霏一脸不欲说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刚才还一脸坚持的陆玄庭却一下子转变了态度,没有再追问,而是点了点头,道:“你不想说,那便算了。”

陆玄庭这出奇的好说话的态度,让姬霆霏有些惊讶,她以为以陆玄庭的尿性,今天若不从她口中听出个一二三来,绝不会罢休。

“你……”她刚刚开口,想问问他为什么,却又立刻住了口。

陆玄庭感受到身后阵阵暖意,一动不动,心里却已是一团乱麻。

他也不知道,为何看着姬霆霏的眼睛,自己忽然就松了口……

直到很久之后,陆玄庭才明白,在与姬霆霏双眼交汇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选择做了个懦夫。

从姬霆霏的伤口,到他奇迹般好转的身体,他对于其间的来龙去脉其实隐隐有了猜测;然而这猜测却让他觉得手足无措,让他……害怕。

他害怕背上一笔无法摆脱的愧疚债;他害怕在对上姬霆霏时,那时而冒出的心虚之情从此会与他形影不离;他害怕因为有了软肋,变成了一个懦弱的人;他害怕变得像他父皇一样,优柔寡断,患得患失。

他更害怕……藏在心底最深处那点儿不为人知的悸动,破土发芽,在心上生根。

所以,在对上姬霆霏脸的刹那间,他的潜意识让他做出了保护自己的动作:他顺着她的语气,轻松地跳过了这一段。

既然姬霆霏不想说,他没必要逼着她。

陆玄庭在心里劝着自己:这是为了她好。

一夜兵荒马乱……

第二日一早,姬霆霏重新在湖水边装好水囊后,又带着陆玄庭继续赶路。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氛围又因为昨晚的对峙而变得有些尴尬。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姬霆霏拒绝搭理陆玄庭,而变成了陆玄庭有意回避着她。

姬霆霏在两人在草原里行了两日之后,终于觉察出了陆玄庭对她有意无意的躲避:他不再找她搭话,说些有的没的;也没再为难她,像是之前那样对她提出一些无理要求;更甚于,两人在夜间休息的时候,陆玄庭再三地回避着与她交流,乃至于对视。

姬霆霏隐隐的觉得陆玄庭有些不太对劲,但是想到这疯子的脾性犹如六月的天气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她也就没去理会。

这日,两人行至一处山坡前,姬霆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赶紧用手扶上了身旁的一块石头,这才没有倒下。

因为失血的原因,这几日她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头晕眼花的情况时常出现。

她知道,不不仅是因为前两日伤口崩开,失了太多血,更是因为她的身体在失去魂珠以后,还无法适应。

当年她娘亲在将魂珠给她的时候,也曾有好几个月的功夫没有缓过劲儿来。

她记得那几个月,每日送进卿月轩的汤汤水水就没有断过……

有一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她去找她娘,却在她娘亲卧房门口听见了她小声的抱怨:“沐雨,我这几个月吃药膳都快吃吐了,你今晚就饶了我吧。”

在小姬霆霏的眼里,自己的母亲永远是优雅而端庄的,一言一行具有尺度。因此母亲的抱怨声让当时的她狠狠地吃了一惊。

没想到,母亲也害怕吃药呀。

她站在门口,捂着嘴痴痴地笑出了声。

然而沐雨姑姑并未回话,房里却传来了宿寒的声音:“夫人,良药苦口,您的身体刚刚失去魂珠的支持,很难适应,正是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食补药膳一日也不能断,日后身子亏空就不好了。”

“哦……”姬霆霏又听见母亲一阵不情愿的应和声。

随后朝露夫人没好气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宿寒,你看着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怎么比沐雨还婆妈……”

婆妈?

那时,姬霆霏还不知道“婆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时母亲的语气是在父亲面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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