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若是有人渴得厉害,便会赌上一把。赌赢了,便得一顿好饮;但若是赌输了,轻则跑肚拉稀,重则连命都会丢在这里。
思及此,他拉了拉姬霆霏的手臂,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
姬霆霏见状,却是拉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一处比湖边稍矮一些的低洼处,随后拿起腰间的刀,铲了起来。
“你这是作甚?”陆玄庭不解的看着她。
“挖水,”姬霆霏头也不抬的回答,“从这里挖一个深坑,湖里的水经过从湖边到这里这一段砂石的过滤,会变得干净许多。”
陆玄庭听见这解释,饶是知道姬霆霏的脑袋瓜里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求生技巧,却还是不由得感到惊异。
姬霆霏身为绣衣处的探子,的确应该知道不少野外生存的偏招儿,但她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想到这里,陆玄庭微微皱了皱眉,道:“不是,姬霆霏,你这成日里呆在绣衣处,是上哪儿学得这么多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这四个字划过姬霆霏的耳畔,狠狠的膈应了她一把。
她抬起头来望向立在一旁的陆玄庭,嘴角一勾,嘲讽道:“首领,这些天,若是没我这些‘旁门左道’,你早死了。”
她的语气极冲,陆玄庭敏锐地接收到了她生气的讯号,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不是,我没说你这些法子不好,但是你这些千奇百怪的法子,的确不在绣衣处教你们的东西里里。”
“当然不在,”姬霆霏手中的刀狠狠的砸进了地里,而后用力一撬,翻起一大块泥土,顺势甩在了陆玄庭脚边。
潮湿的泥土溅起,泥点子甩在了他的裤脚上。
姬霆霏又接着道:“早在我来绣衣处之前,就会知道这些东西了。”
而后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冲陆玄庭一笑,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首领您。”
陆玄庭被她这忽然灿若桃花的一笑,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谢我什么?”
“哼,若不是您被三皇子扔进了这修罗地里,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我大概再不会用到,也永远不会记起……”
“所以啊,我得谢谢您,让我故地重游,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姬霆霏话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随着“心头”二字从她齿间挤出,她手里的刀“轰”的一声插进了地里。
她抬眼看向身边有些紧张的陆玄庭,慢条斯理地将刀拔出,转而递到了他的面前。
“属下挖累了,换首领来吧。”
陆玄庭看了一眼眼前的道,眉一挑,冲她骂道:“姬霆霏,这几日是不是我给你惯的,以下犯上,没大没小!”
“况且,”接触到姬霆霏带着火气,毫不避闪的目光,他声音又不由自主的轻了两分,有些无奈的抬起自己的独臂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本王只有一只臂,怎么挖?”
看见陆玄庭那只独臂,仅是一瞬,姬霆霏却像是被人从头顶的浇了一桶凉水一样。
她心中那股从今早开始不断跳跃的邪火瞬间熄灭,浑身只剩让人打颤的冷。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而来,打在她身上,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她不知道这股无力的挫败感是由何而来,也不知陆玄庭的话究竟是挑动了她哪一根神经,让她忽然像是被泄了气的羊皮囊一般,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她将手里的刀往身旁一扔,整个人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坐在了陆玄庭的面前,双手捂住了自己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任由陆玄庭如何拍她,叫唤她,她始终一言不发,双手就像是撕不下来的面具一样,牢牢地黏在了脸上。
半响,指缝间竟然有水珠析出。
陆玄庭眼尖地瞧见了她指缝里的水迹,只觉心头一酸,迷茫又难受。
他不知姬霆霏这是怎么了,从今早起就像是吃了炮仗似的,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上一刻还张牙舞爪地像是训孙子一样地骂他,下一刻却忽然泄了气,转眼就又哭了起来。
她这一言不发,捂着脸哭的模样让他不但发不起火来,还像是心被攥住了似的,难受得慌。
但是,鬼使神差的,陆玄庭将头撇了过去,不再去看姬霆霏。
自从那日姬霆霏醒来之后,他对上她每每都会有一股心虚。
陆玄庭知道这股心虚不仅来自于前几日在沙地里自己弃她于不顾,更夹杂了些别的东西。
至于这“别的东西”究竟是何,他不敢深究,但也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对姬霆霏态度的转变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因此,此刻对上姬霆霏无言的哭泣,他强迫着自己撇过了头,不再看她。隐约之间,他心中升腾起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来,他害怕自己对于姬霆霏的心软和放纵,会愈演愈烈。
然而,纵使理智像是缰绳一般的拉着他不去看身旁哭泣的女人,半响过后,他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像是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拿过姬霆霏扔在一旁的刀,缓步走向挖了一半的坑前,而后用一只独臂在坑里磕磕绊绊的挖了起来。
倒计时: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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