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闻雨声惊讶:“你这么做,岂不是恰恰中了他们的计?”

“中计?”苏晏微抬眉眼,定定望向他:“顾怀璧赌博了吗?”

闻雨声被他问的一怔:“赌、赌了。”

“打人了吗?”

“亦…打了。”

“因为他是将军、打了胜仗,法度就要为他所枉?”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闻雨声被他问的结舌,半晌方将思路略顺了顺:“你说的道理是没错,只是你这样,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你明知他是为了陈阁老……”

苏晏淡淡掀了掀眼皮,回给他一个“你是头一天认识我?”的眼神。

闻雨声讷讷闭上了嘴。

须臾,终还是忍不住轻叹:“这么说来,那五十两银子你亦不是开玩笑了?你当真要他赔你?”

“为何不要?”

“你也知道他近来缺钱缺的紧……你一向手上大方,一年下来给小厮的赏银都不止这么些!”闻雨声道:“何况那衣裳也就罢了,什么书值那么多钱!”

说话间苏晏已筛好茶,转身自身后的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他。

“嗯?”闻雨声准备的一腔话才开了个闸,见到递过来一本书,愣了一愣。

“你不是问什么书吗?”苏晏淡淡应,又垂下头,继续摆弄跟前的茶具:“……这本。”

闻雨声只是感慨,没料到他当真回应自己,怔怔接过苏晏递过来的书,一见那书目,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怀璧这败家小子……

一腔话堵在胸口,似中午吃的油反上味来,进退两难。

这么看来,五十两银子倒真是客气了。

他今日来本想来当个说客,翻了翻那书,这点心思刹那杳然。

良久,念起那少年清朗明亮的眉眼,和他为这几十两银子愁云惨淡的面容,终忍不住一叹:“算了,他欠你的钱,我替他给了。”

苏晏眉心微微一敛,颔首:“好啊,五百两。”

“……”

**

闻雨声走后,瓦当来为苏晏收拾茶具。

边归置茶盏边道:“少爷,我看闻少爷往南走了,像是去榆树街。”

燕归楼就在榆树街上,他家少爷不会听不出来这层意思吧。

苏晏笔下未停,头也未抬:“哦。”

片刻,瓦当又恨铁不成钢地重重补了一句:“闻少爷去燕归楼找那位顾将军去了!”

“嗯。”

“少爷,你中午吃了啥?咸不咸?”

苏晏笔下一顿,这才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饶是疑问,仍沉沉道:“红烧肉,清蒸鲈鱼……不咸。”眸色清澈,定定望向瓦当。

瓦当见他注意力总算转了过来:“少爷,我还以为你中午吃的太咸齁倒了嗓子,只会说哦呢!”

“少爷,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你费心算计了闻少爷,却只为白白让他去那位顾将军跟前讨个好彩,图什么?”

“算计?我从未算计过霁明。”

“得了吧,昨日不是你让我捧着茶饼从翰林院门口过的?还偏挑闻少爷下值的时间……”

闻雨声是典型的文人脾性,好茶、好酒、好文房四宝。

一块茶饼将久不来他衙房的闻雨声诱来此处,一方古砚将他引到桌边,摊开的折子令他无意间扫上一眼……

还说不是算计?

瓦当十分熟练地翻起一个白眼。

“哦,你说那个。”苏晏微微颔首,一脸问心无愧:“自投罗网,不能算我算计。”

坦荡荡似霁月光风。

瓦当觉得自己眼睛仿佛是瞎的。

许久,总算自己消化过来,又张着他那破锣嗓子高声道:“少爷,你巴巴让他看了折子,现下他定是跑到那顾将军跟前通风报信去了……”

“唔。”苏晏继续埋首跟前的案子,落笔两字,觉察到瓦当仍麦秆似地杵在跟前,脸上挂着百折不挠,似捉奸的妇人,要向夫君讨个说法。

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简略掷下一句:“京中容不下莽汉,闻雨声一句劝胜过旁人千言。”

“那少爷你呢,你落了什么好处?”

“我,我要什么好处?与我又不相干。”苏晏说着这话,脑中不期然跳出那冬日清早白灿灿日光下踩着人肩膀的一道纤影,初生芦苇一般,从水中伸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清爽利落。

隔壁蒸包子的白雾萦绕在那身影四周,将她整个人虚化成一团不真切的幻象。

唯独那声音还是清晰可闻的。

甚至格外清晰。

“爷爷的钱呢!”

声音和记忆中的尚有几分相似,可口气却与昔日的小心倔强全然两样。

“我、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报仇……”

“……”

瓦当在苏晏身边十几年,早练出了非凡的眼力见,明白什么时候该纠缠不休,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见少爷仿佛有老僧入定之势,立刻熟练地翻着小白眼,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屁嘞,还不相干,不相干你拐着弯借闻雨声提醒她?

当天晚上,小厨房的饭菜似乎做的格外咸,瓦当吃罢拼了命的喝水,一边还不忘喋喋不休:“少爷你咸不咸,你怎么这么耐得住,也不怎么要喝水,少爷我可告诉你你这样不行……”

苏晏放下碗筷,从容擦了擦嘴角:“原来光咸齁不倒嗓子,可惜了。”

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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