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搬进来的第一晚,那小院寂寂无声。院中一棵红梅,正是傲雪盛放的时节。她收拾好躺下,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那几枝影影绰绰的梅影,觉得十分满足,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觉想起自己此次进京的目的。
同兴元年血雨腥风时,亦是这样的冬日,亦是红梅盛放时节。
可血液溅在那轩窗上,比红梅刺目的多。
怀璧默然阖目片刻,又向窗外望去,东厢那间屋子还是黢黑的,那传说中的贵人还未回来。她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酒和糕点,算了,不差这一日,明天再送过去吧。
反正要做一阵邻居,来日方长。
次日清早,怀璧到院中练剑。
这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规矩,当日她自睢阳城逃出来,北上投军,就立誓此生再不任人宰割。
而不任人宰割的前提,是打得过、跑得掉。
天边撕开一丝白,但除此之外,还是一片昏昏暗。
在这将亮不亮的夜色中,东厢忽然亮起了一掌灯。
怀璧微怔,原来昨夜还是回来了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想起昨夜未送出去的礼,立刻收剑回鞘,几步奔回房中,抹了把脸,换身衣服,穿院而过,至东厢廊下站定。
踟蹰片刻,估摸着“贵人”大概已更衣完毕,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响起窸窣声,不一时,“贵人”走到门边,伴着一声“吱呀”,门被轻轻打开。
怀璧眨了眨眼睛,手中的酒壶“哐当”坠落在地。
壶中的酒淌的到处都是。
屋中的“贵人”皱了皱眉头:“顾将军这是宴饮过度,中风了?”
这一开口,将怀璧自刹那的惊愕中拉回来。
这样貌,这声音,别说化成灰,化成烟她也认得。
他奶奶的,阎王老子是在踹她入轮回的时候在她身上烙了“冤家路窄”四个字?
什么贵人?鬼人还差不多。
怀璧一张脸冷地比他狠,咬牙道:“我听说这附近有亡魂作祟,买了酒来祭拜,这不,正好祭了这屋子里的鬼祟!”
话落,屋内的瓦当听到外面的人声,亦跟了出来,见到怀璧,一脸惊喜:“顾将军!你怎么来了?”
见怀璧手中提着一摞糕点,以为是要谢自己那日的赠衣之情,连忙笑道:“来就来嘛,怎么还带东西!”嘴里虽说着,手却伸了出去,要接那糕点。
怀璧见了瓦当,亦是一怔。她一向爱憎分明,与苏晏有仇归有仇,但和瓦当无关。何况瓦当那天借她一件鹤麾,算是有恩于她。见他伸着手,顺势将糕点递给他。
瓦当喜喜乐乐地接过糕点。
苏晏盯着两人其乐融融交接的手,眉头一皱,拂袖转身:“那点心是给鬼吃的,你也要?”
瓦当的快乐刹那灰飞烟灭。
在怀璧的再三解释下,瓦当终还是接过糕点,回了屋。
怀璧买的是富春斋的糕点,京城顶好的。瓦当欢欢喜喜吃了一块,其余的,藏在自己床头的五斗橱中。
晚上累了一天回来,想起自己五斗橱中的点心,快快活活地掏出来,预备犒劳一下为少爷奔波了一天的自己。
然而打开那点心盒,瓦当“嗷”的一声凄厉尖叫。将隔壁尚在挑灯写折子的苏晏震地笔下亦抖了一抖。
苏晏下意识抬袖,将桌上的碎杏仁屑拂了一拂。
下一瞬,瓦当已冲进书房:“少爷,你偷吃我点心了?!那是顾将军买给我的!”
苏晏如常落笔,头也未抬,从容应:“没有。”
瓦当可怜兮兮地捧着打开的点心盒:“没有我的点心怎么少了好几块!”
苏晏仍垂着头:“许是屋里进了老鼠吧。”
“老鼠成精了?都会开点心盒整块整块吃点心了?!”
成精的老鼠笔下不知在写些什么:“也有可能……是馆舍打扫的小厮拿的……”
“哦!对!”瓦当恍然大悟:“我要去找馆长说理去!”
苏晏霍然抬头:“不……不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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