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林还给了她一盒治跌打损伤的药膏。用完放回包裹中时,怀璧一眼瞥到了苏晏给她的那罐凝血膏。
当天晚上,她奇怪地梦到了苏晏,在此之前其实她梦过数回,但都是噩梦,好几次苏晏披头散发、双目淌血,干瘦的双臂直直伸过来,要掐他脖子。
苏小少爷身子骨那么弱,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她逃走的那几天,已然病的有一半时间都在昏睡着。
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死了吧。
谁让他不吃药的。他才是活该。
想起苏晏,怀璧心口剧烈抽了一下,然而那短暂的抽动立刻被她有意的诽谤所掩盖。
当天晚上,她梦到了苏晏一身白衣、踩着朵白云翩跹而至,身后金光灿灿,像大罗金仙下凡,排场十分骇人。
饶是如此,她却觉得那梦格外真实,好像一抬手,就能摸到苏晏那张漂亮却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脸。
梦中的苏晏袍袖徐徐拂过,怀璧霎觉浑身一轻,恍惚亦随着他腾云而起,白日打斗留下的酸痛荡然无存,反有种幼时歪在阿娘臂弯中的温暖感。
金光中的苏晏仿佛遭了点化,面目无端透出一分慈蔼,与他往日的讨债脸判若两人。怀璧却打了一个寒噤,对这样的苏晏很是不熟悉。
下意识后退一步,满身防备:“你干什么?”
苏晏似乎对她的戒备并不在意,向她伸出只手:“跟我回家。”
许是梦中的苏晏声音太过柔和,亦或者那金灿灿的佛光有蛊惑人心之效,有那么一瞬,怀璧当真犹疑了一下。
然而挥之不去的血海尸山立刻在她面前浮动,怀璧立刻咬牙:“我哪都不去,我要报仇。”
醒着的苏小少爷是不容拒绝的。
开过光的苏晏心胸却格外宽广,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须臾,抬起头:“那报完仇呢?”
报完仇?
怀璧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是他自己说过的,想做什么,就朝着那个方向去,不要被别的不相干的事干扰。
怀璧目下只想报仇。
漠北人这些年越发彪悍,出了一个叫蒙图鲁的铁腕首领,一举统了兰绍、雅兀诸部,怀璧要报上仇,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哪那么容易就报完仇。
怀璧出神间苏晏再度开了口:“等你报完仇,就跟我回家。”
这一回怀璧又沉默了。
报仇已然是个不知道前路几许的未来,回家更是片茫茫没有着点的虚无。
回家?哪里是家?
她的家早被漠北人的烈火焚为灰烬,好容易投奔的舅家亦只把她当个外人,还有哪里能作为被她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
对着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醒着的怀璧、不再在苏家唯唯诺诺的怀璧大概连答都不会答,然而对着苏晏明亮的双眸,她不知道怎么,捏着双手,还是喃喃反问了一句:“哪里是家?”
十二岁的少女,原定的、普通而安逸的生活轨迹被命运的大掌霍然掀翻,前路不存,来路茫茫,她却只能在睡梦中才敢露出一点脆弱与茫然。
可就连这脆弱与茫然都不能维持太久,因为……
“臭小子,他妈的还睡,老子送你去漠北人刀底下睡!”怀璧的被子被一股大力掀飞,一股猛烈的朔风自洞开的帐门灌进来,数九寒天,她非常自然地打了个寒噤。
落在冲进来的大汉眼里,就是“没用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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