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短衫的男子,踮脚点亮门口屋檐下的灯,夜风吹的烛火晃动,在地上映出两道影子来。

男子倏然回头——

恰撞入一双点星般的明眸里,“请问,还有空房吗?”

手中的火折子忽的掉落在地,直到那人走上前帮他捡起来,男子才惊觉他以为的艳鬼,是个打扮文气的公子,顾不得那双腻白手中的火折子,忙低头推开虚掩的门,侧身道,“有的!客官随我来。”

苏宁与楚墨涵随着他进去。

这店属实清冷——

灯光昏暗,账房先生靠在柜台上打盹,偶尔抬手赶一下周边蝇虫;客人三三两两地坐着,有人循着声儿望过来,又若无其事回头,拣一粒花生米扔进口中;其他许多座位,都添了层薄薄的灰。

“楼上请。”

男子将两人引入房中,弓腰站在门口,“客官可还有什么吩咐?这位小公子的伤……”

楚墨涵脸上的鞭痕已抹过药,只是这么些时候过去,伤口充血泛紫,看起来比之前还可怕。

“只备些热水和饭菜就可。”苏宁将人打发走,彻底合拢房门后才拉着楚墨涵让他坐下来,重新给他抹药膏,“两个杀千刀的,迟早遭报应!”

楚墨涵早晨绑好的黑发早凌乱的散出来,落在伤口旁,更叫人不忍怜惜。可偏偏,他还露出一个切实乖巧的笑容来。

苏宁心尖一疼,手中力道更轻,“你还笑得出来。”

楚墨涵虚虚搂着苏宁的腰,抬起的眼中笑意更深,“只是很庆幸被抽到的是我。”

“……有什么好庆幸的。”声音低弱蚊呐。

他们现在居然沦落到,身为受害人还要东躲西藏。还真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楚墨涵抿唇,垂落在袖中的手指掐着肉。

“在这里等几天吧,暂时先不出去。”苏宁摸摸他的头,将药膏搁置在桌上,转身去铺床,“等风头过了……”

说话的声音在瞧见窓纸上显现的人影后戛然而止。

“客官,小的是来送晚膳的。”

苏宁下意识的吐出憋着的那口气,“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

小二将装有晚膳的托盘放在桌上,身后还有拎着热水的男子。两人动作很快,没一会又掩上门出去了。

这店偏僻得很,在巷子的最深处。

苏宁本以为他与楚墨涵能安心在这躲几天——

“公子?”齐二堵在房门口,手中轻摇玉骨扇,见苏宁墨发披散,披着外衫的身材修长有致,“刷”地收拢扇子敲在掌心,唇角半勾含笑,“本少爷请罪来了。”

那颗镶在他玉冠上的猫眼石与阳光几近相溶,刺的苏宁眼睛发疼。闭眼缓了缓,他才复又掀开眼。

昨日被勿央城百姓避之不及的两个纨绔,今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劲装打扮的小厮……

“哎——”

齐二用玉骨扇抵住即将掩闭的房门,顺势跨进来,“公子这是作甚,本少爷只不过是来送黑玉膏赔罪罢了。”

有人将剔透玲珑的玉瓶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

“还望公子能原谅在下昨日的鲁莽。”玉瓶被置于苏宁眼皮子底下。

方铭随齐二一同进房,转身将门关上。封闭的空间内,唯有一扇小窗透出寡淡的光。他像个局外人,自顾自坐到桌旁,敛目倒茶,只摸到这隔夜冷茶,又将其重新搁在桌上。

楚墨涵紧挨着苏宁。两人久久未动。

“怎么,公子这是不愿意原谅在下?”齐二笑了声,听着有些骇人,“既然如此——”

“等等!”

苏宁急急一声,手在半空停滞片刻,还是咬咬牙拿过他手心的玉瓶。又抬头去看齐二的反应。

冰凉的指尖划过掌心,有点像玉石的触感。

一直盯着他的齐二见他怯生生望过来,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唇角忽地重新扯开一抹弧度,“早如此不就好了。”看起来又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既然已是朋友,不知公子名姓?”

修长五指探出来要去揽被墨发遮掩的肩膀——

却被之前毫无存在感的小鬼拦住,眼眸一暗,反手就要推开。

“齐公子!”

苏宁将楚墨涵护到自己身后齐齐后退,差点就要抵着门,“不是说送完黑玉膏便两不相欠、各不相干的吗,现下……”

齐二摆摆扇子,“那是方铭答应你的,不是我,公子可别记错。”

苏宁于是去看方铭,带着点示弱哀求的味道,“方公子——”

他总以为一直沉默的方铭更好说话些。

方铭确实要比齐二看起来更像个正人君子,唇畔若有似无的微薄笑意在听着苏宁叫他后,凝实许多。苏宁以为求助有望,眼神都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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