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语调温和,吐字也柔软,让沈鸣玉听来全是威胁。

沈鸣玉攥了攥手心,缓缓道:“请恕下官,不解乔相的意思。”他直接说了下去,“乔相问,元将军为何要救下官,下官遇险,没想到竟拦下了元将军的车驾,元将军不计较下官身份相助,下官并不知还有何内情,若真有内情,大概是元将军心怀善念,不忍下官曝尸荒野。”他以为元簪笔将他救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乔郁,但不知道元簪笔具体怎样和乔郁描述,只好瞎说一通。

沈鸣玉继续道:“至于乔相说的第二件事,四周皆有乔相护卫把守,不知还有何凶险,能让元将军救下官第二次?”

乔郁饮尽杯中酒,这个动作由俊朗男儿做起来本该分外豪迈,由他做出,却是说不出滋味。以乔郁之姿容,稍加修饰便与貌美女子无异,他的一举一动也无半点阳刚之气,反而像个家教极佳的闺阁女子。

沈鸣玉低头。

在这位乔大人入朝之始,朝中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就不曾断过,有人说他是皇帝制衡世族的一把刀,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佞宠,还有人说,乔郁可能干脆不是个男人,他出入皆乘轮椅,好像下半身全废,半点知觉都无,但唯一不变的是,乔郁确实既无气量,也无德行,唯一张脸可堪入目,与史书中所说睚眦必报德不配位的权奸别无二致。

沈鸣玉静静地等待着乔郁接下来的问话。

他听见的是乔郁的笑。

乔郁笑道:“沈大人,你好像很害怕啊?”

沈鸣玉道:“下官官职低微,少见如乔相般的贵人,因而露怯。”

乔郁道:“想不到本相也有能让小儿止啼的一天。”

沈鸣玉正色道:“请乔相万不要妄自菲薄,乔相姿容冠绝京都,无人可出其右。”

乔郁道:“沈大人,本相很喜欢听你说话。”

沈鸣玉道:“那是下官之幸。”

乔郁仍笑,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本相在想,你同元将军说话是不是也如此舌粲莲花,才会让元簪笔在你对他这般不利的情况下,还愿意留你一命,而不是,”他点了点窗子,“扔出去祭路。”

沈鸣玉面上不显,后背已湿透,道:“乔相,下官……”

“你说,”乔郁扬手示意他闭嘴,“元簪笔知不知道你做的事?”

“下官不明白。”

乔郁闻言笑得更厉害了,“他以真心待你,你以何待他?”他语气骤利,“沈大人可知晓,你手中这些,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莫须有的东西,已足以让元簪笔成为众矢之的,足以在论罪的时候削了他的权,罢了他的官,”乔郁对着面色泛白的沈鸣玉笑,“要了他的命。若是这样,本相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沈鸣玉面带怒色,言之凿凿:“乔相虽为百官之首,却也不能污蔑下官谋害国之良将,这样的罪名下官担不起,”他利落起身,“下官先告辞了!”

……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只玉似的手先进了来。

小雪抱剑坐在椅子上,一眼不眨地看着进来的人。

因为乔郁身体的缘故,船上房间的门槛都极低,方便轮椅出入。

小雪张开嘴,无声道:“姐姐。”他本十分放松,看见推着轮椅进来的冷面护卫登时握紧了剑,十分防备。

乔郁点了点头,像是注意到了小雪的动作,对护卫道:“寒潭,你出去。”

小雪略一仰头,神色得意。

乔郁下一句话是:“小雪,你也出去。”

小雪脸上的得意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小声道:“姐姐。”他轻飘飘地落到乔郁面前,寒潭差点没将剑指到他喉咙上。

乔郁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道:“我和你兄长有事说。”

小雪顺手拽住乔郁的袖子,附在乔郁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得到首肯之后方才满意,抱着剑出去了。

寒潭刚将门关上,一把剑骤然从背后袭来。

……

乔郁说着有事,见到了元簪笔却并不急着将他叫醒,相反,他耐心地将元簪笔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唯独遗憾元簪笔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他的打量只停留在上上下下而非里里外外。

元簪笔看着睡得很沉,连乔郁过来都没有丝毫反应。

乔郁沉思片刻,伸手贴到了元簪笔的肩膀上,他动作极轻又极亲昵,仿佛只是抚摸,然后,他掌心用力,按了下去。

阻挡他的是元簪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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