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着,在关门后的那一瞬间,竺凯摁了电灯开关,日光灯闪烁两下,发出滋滋的两声后,接着发出明亮的白色的光芒,十平米的房间被照亮了,所有的黑暗,模糊,混沌都被赶出了房间。

竺凯顺势倒在一米二宽的柔软的床上,伸展四肢,摆成一个大字,双脚掉在床沿下,合上双眼,彻底的瘫软下来。他仿佛看见自己在一个黑暗的混沌的空间里急速的下坠,坠向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又仿佛漂浮在一个浑浊的空洞的灰暗的空间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存在,唯有忽闪忽闪的意识。脑颅里发出嗡嗡的丝丝的鸣响。

“是的,我现在躺在床上,我回到我的房间了,我说过我能回来,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既然相信我能够回来,我就一定能够回来。先躺一下,就洗漱。还用洗漱吗?真的不想洗漱了。不洗漱这哪行呢?可是我实在动不了,太晚了,明早六点半还得起床。动不了?动不了也要动,身上这么臭。不洗漱了,算了吧。不行,哪能算了?动起来,快起来。是了,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我坐在墙角啊。我有坐在墙角吗?怎么可能呢?啊哟,想起来了,是的,我靠在墙上,我坐在地上了。那么,我的衣服裤子一定很脏了。啊,还有,我的腿怎么这疼啊?还有我的手掌也在疼,我的脸也在疼。怎么会很痛呢?啊,想起来了,我撞在墙上了,我摔倒了,我跌倒在楼梯上了,好像跌倒了两次。啊呀,那么脏的楼梯,我还坐在楼梯上,天啦,我还坐在墙角的地上。那地方有多脏啊。那里白天都有老鼠跑来跑去,还有楼上扔下的各种垃圾,塑料瓶,饭盒残渣,内衣裤,哦呀,真脏,一股恶臭气味。对了,还有手纸,还有粪便,真脏啊,真恶心啊,天啦,我要吐,快,我要吐了。”瞬间,胃部一阵扭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涌,快到喉哝了,要吐了。一种强烈的身体的本能反应刺激了竺凯,他立即跳起来,无需看洗手间在哪里,就一步跨到洗手间里,跪在地板上,双手抱住马桶,把头埋入马桶,剧烈的呕吐起来,发出恐惧的骇人的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胃在翻滚和扭曲,喉管里也在翻滚和扭曲,酒精和腐烂的食物从喉管和鼻腔里喷出来,浓烈的酒精和胃酸的刺激呛得竺凯剧烈的咳嗽,眼冒金花,眼泪顺着他的眼镜滴下来。

他连续吐了好几次,喉管里发出可怕的“咕噜咕噜”的叫声,接着是他低低的痛苦的哀叫。过了好一阵,他总算稍稍平息下来,意识恢复了思维,肌肉恢复了力气,他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是的,吐了以后,好多了。”竺凯心里想。他睁开眼睛,透过厚厚的近视眼镜,看见了马桶里一团污秽之物,闻到了一种刺鼻的恶心的气味。胃部立即做出反应,于是他又呕吐起来。因为连续的剧烈的呕吐,呛得他痛苦的哀哀的抽泣起来。摸索着,他抬起一只手,用力按了一下马桶的放水按钮,一阵响亮的哗啦啦的水声,把一切污秽都冲走了。

竺凯抬起来头来,望见洁白的墙壁,清醒了很多,重叠的视线可以清楚的聚焦了。他撑着马桶,用力站起来,打开了洗手间的电灯,洗手间里更加明亮了。那块竖挂的镜子,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样子。尽管千万次的在这里照看镜子,但是看到镜子中现在的样子,竺凯仍然惊呆了。

毫无血色的苍白的清瘦的冰冷的脸上凝结着泪滴,沾满了污渍,眼镜片上也污秽不堪,眼镜框歪歪的挂在一双空洞的充满血丝的呆滞的眼睛前面,眼镜的一条腿歪了。凌乱的污脏的头发像小时候从树上摘下的鸟窝。邹巴巴的深色的外套也粘着污渍。

“这是谁呀?这是我本人吗?”竺凯望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惊骇的问自己。“难道它是一个幽灵吗?”他打了一个寒噤,转头望了望门外的房间,一片白色的光芒挤满了寂静的小房间。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他平静下来,一低头,看见溅满污渍和打湿了的皱巴巴的西裤和脏兮兮的黑皮鞋。

“唉,都弄脏了。”竺凯摇了摇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走出洗手间,把歪了腿的眼镜小心翼翼的取下放在床头柜上,摘下手腕上的浪琴手表放在床头柜上这只浪琴手表是竺凯花费三十五元在万国城小商铺手表店买的高仿石英电子表,打开了台灯。柔和的温暖的黄色灯光照射出来。竺凯感到了房间的温暖。他快速脱掉身上的所有衣物和鞋子,把光着的双脚塞进一双拖鞋里,走进洗手间,打开热水器,洗漱起来。

十分钟后,全身裸露的竺凯走出洗手间,在床尾的布衣柜中翻找出衣裤,窸窸窣窣的穿起来。他的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敲打声。当他套上一件外套感到有些暖和的时候,在床上坐了下来,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一会儿。坐下不到一分钟,因为眼睛的高度近视,他什么都看不清楚,才想起歪了腿的眼镜。于是,他小心的拿起台灯旁的眼镜,走到洗手间里,摸了摸湿润的香皂,打开水龙头,清洗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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