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吧里,温琴没有喝酒,雍坤也没有喝酒。他们只喝了一杯柠檬水,吃了一盘水果沙拉。昏暗的咖啡吧,人影稀落的幽静的咖啡吧,叮叮当当的钢琴声,设计独特的柔软的沙发座椅,燃烧的流泪的红蜡烛,忽明忽暗的烛光,鲜美甜润的水果,可口淡雅的柠檬水,墙壁上让人永远看不懂的艺术画框,这一切都似梦非梦。温琴有这样的感觉,雍坤也有这样的感觉。在那一段时间,他们都不知道到他们到底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是梦中。唯一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参照物就是对方的存在。他们真的没有喝酒,但是雍坤觉得自己像醉了一般,头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时候,他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温琴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是他们都没有真正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仿佛他们完全晓得对方要说的那些话。
“我属于你。”雍坤在心里这样想,眼睛里也这样说。
“我也属于你。”温琴的眼睛这样回答。
那一夜,他们属于彼此。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的闹钟叫早的时候,雍坤和温琴彼此都意识到新的一天开始了。雍坤告诉了温琴他在桂林的行程路线,自己先走,要温琴晚点自己去吃早餐,晚点退房就可以了。温琴说她还有事情,早点走。她没有依雍坤说的在酒店吃完早餐后再走,她说她不吃早餐了。她穿好她那时尚又得体的衣裙,梳理好她那柔顺的长发,拿起她的小手提包,没多久,就离开了雍坤的房间。临走时,雍坤拥抱了她。他闻到她头发的香味,她身体的香味。他恋恋不舍。温琴醉人的微笑留在脸上,给雍坤摇摇手,走出了房间。雍坤站在门口,看见洁白的小腿下米色的高跟鞋轻盈的走过过道里柔软地毯,乌黑的长发在她的背上轻微的抖动,消失在过道尽头。快到过道尽头拐角的时候,温琴突然回过头来,站定了,远望着门口的雍坤,梦幻般的温柔婉转的一笑,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就消失了。雍坤听见了电梯“叮当”的声音。他知道她走了。
雍坤回到房间,自己梳洗起来。他把当天要去的景点默默的想了一遍,又想起那个领队贵子。他总觉得贵子好遥远。他之所以觉到遥远,主要是因为贵子始终对雍坤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的公事公办的礼节。她很成熟,也很时尚,主要是她很得体。他总感觉到她微笑的眼睛里藏着冷漠。雍坤在想这些的时候,开始穿鞋子,整理行李包。他突然想起地陪茹雅。“又黑又瘦。“雍坤竟然说出声来。他吓了一跳,望了望穿衣镜里那张冰凉的近乎苍白的雕塑般的脸。“它就是我。”
雍坤心里这样想。突然清醒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了几步,在几秒钟中内,从昨天上飞机认识温琴开始的所有的一切事情的所有细节,都在脑里闪电般的一一重放。他叹了一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划燃一根火柴想点燃一支烟,但是他看时间已经七点二十分了,于是把烟放回烟盒,拿起房卡,他要先去吃早餐。
自助早餐在四楼。在吃早餐的时候,雍坤遇到了几个他的客人,两队老夫妇,一个中年游客。他们脸上显出愉快的气色,很有精神,衣着整齐干净,一切表明他们昨夜休息的很好,旅游很愉快。一对老夫妇在看到雍坤的时候,脸上都露出微笑。显然他们认为雍坤是记得他们的,竟然还和雍坤打招呼说:“早上好。”雍坤附和着点头一笑,回应说早上好。
早餐后,雍坤又回到房间,拿上行李包,前去大堂退房。他在大堂里看到明显很早就在那里等待的地陪和领队,看见很多明显早期的在酒店外面走动的客人。
大多数客人们已经退房。每位客人都耐心的等待,每位客人都知道今天是新的一天,每位客人对新一天的旅游都充满新的热情和希望,期待新的行程。
在八点一刻钟的时候,巴士从酒店外面的停车场出发了。穿着干净的精神的茹雅一上车就拿起话筒高声的讲解起来。雍坤不去听她说些什么,他没有听也不想去听,也觉得听的没有意思。他望着洒满晨光的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的街道,他觉得世界的一切都是新的。街道两边的建筑,人流和树木都在快速的往后退去。
八月的桂林的天空,天空中没有一粒尘埃,像玻璃一样透明。几堆柔软的浪花般的白色的云团,静静的浮在湛蓝的穹顶。天穹明亮而高远,看不见蓝色的尽头,也没有人敢看太阳在哪里。成千上万座相似的直插天空的翠绿的圆锥圆柱状的独立的山峦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散落在田野里,村寨里,宽阔的江边,散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地方,到处都矗立着这种独特的山峦。公路在这些山体之间蜿蜒。在雍坤看来,它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它们一直就在这里。从第一次来这里,雍坤就没有觉得它们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也没有因为它们这样独特的形状而惊叹。此次,他还是这样认为。他竟然没有想起“桂林山水甲天下”这句在小学课本中就学过的句子来。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奇特的山,有些山甚至是石头堆砌而成的,不过就是一座山而已。更进一步说,它们只不过是座小山丘而已。这对一个一生下来就是大山沟里长大,从小就翻越过无数座一趟就要走上几十公里山路大山的雍坤来说,这些所谓的山,不过是一些各种形状的土堆石堆,它们根本算不上是山。不过,唯一让雍坤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土堆石堆上长满了各种树木野草,山丘上没有路,更不用说要上去。最主要的是这些山丘上竟然没有庄稼地。在他小时候看到的那些数以千计的雄伟的大山上,无论是山脚,还是山腰,还是山顶,到处都有农民耕种的庄稼地,而且他本人从小到大还亲自在地里田里播种和收割庄稼。
从路窄人稀的时有旅游来往的柏油路看来,从景区里数不清的举着各种旅游公司旗帜一边走一边讲解的导游看来,从游客们看到变幻的彩色灯光投射在溶洞里的稀奇古怪的钟乳石上时发出的啧啧赞叹声和好奇的叫声看来,从每个景区一拨一拨去了又来了的一群群游客看来,从漓江上一艘一艘站满了男男女女老人小孩的游船看来,从路边地摊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特色旅游商品看来,从阳光下冒着汗的那些在路边卖水卖零食卖土特产的当地的农民的脸上看来,从数不清的专卖山水字画刺绣折扇翡翠玛瑙珍珠的专营旅游团的店铺看来,从那些成千上万张脸上显露出热情兴奋疲惫贪婪气愤无奈愤怒烦躁虚假的导游的脸上看来,从那些数以万计的脸上展现出惊奇兴奋好奇愉快平静蔑视疲惫困倦冷淡厌烦的游客的脸上看来,从冷清清的接送了一批又一批的旅游团的餐馆看来,从这片土地上因为旅游发生的一切看来,我们生活在一片旅游无处不在的土地上,环境里,我们每一个人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并融入其中,并视为理所当然。雍坤也这样认为。雍坤也同样认为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无外乎花钱找痛苦却乐于其中罢了。实际上,这里不过是有一条江,有一些样子古怪矮小的山丘而已。其实,哪儿都有江,哪儿都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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