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卿并未疾言厉色可几个徒弟心中都如坠了铅一般沉重比挨了师父训斥更难受。
柳云卿道:“走罢禅师还在僧房中等我们用饭。”
到了僧房,小沙弥已经将斋菜和碗箸摆好禅师和善地问道:“几位小檀越可要饮酒?”
本朝僧人的清规戒律不如后世那样严格寺院以酒待客甚至僧人自己饮酒的不乏其例。
可几人经过方才那一遭哪有心情饮酒俱都摇头道:“清茶便好。”
小沙弥端了茶来分与众人杯子递到蔺知柔面前她正要去接却被柳云卿伸手截了去:“寺中之茶太酽你年纪小,饮了夜里睡不着。”
说着叫小沙弥替她换了杯清水。
寺中斋菜看着平平无奇滋味却很好只是几人都没什么胃口胡乱用了一些便都撂下筷箸。
用完膳,小沙弥将残羹冷炙撤下。
牛二郎起身告辞他家在城中无需留宿寺中。
余下众人围炉饮茶闲谈慧坚禅师说了些寺里的掌故见几个小客人脸色疲倦便道:“时候不早了几位小檀越不如先去安置。”
柳云卿点头道:“你们先去罢。”
慧坚禅师又抱歉道:“敝寺狭小,只有三间客房,今夜要委屈几位了。”
他们一行五人,只有一人能独住一间房,蔺知柔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断断没有独自霸占一间屋子的道理。
禅师话音刚落,宋十郎长臂一舒,搭在蔺知柔肩上:“两二师兄,我同你住一间。”
阿铉心如电转,白先生是客,肯定独住一间,那他就得和师父同宿一屋了
阿铉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虽然尊敬景仰师父,可一想到与他同榻而眠便不寒而栗,连忙道:“宋十,你不知自己鼾声如雷么?平日隔着两道门且吵得我不能成眠,别去祸害你二师兄。”
宋十郎恼羞成怒:“谁打鼾,我平生从不打鼾!”
阿铉胸有成竹地反驳:“你睡着了,怎知自己不打?”
一边说一边嫌弃地将师弟的胳膊掸落:“去去去,七郎和我一屋。”
蔺知柔无可奈何,笑道:“不如你们一屋罢。”
她只是这么顺口一说,并未多想,却听柳云卿接口道:“七郎与我一屋罢。”
蔺知柔心头突地一跳,她的身体虽只有十岁,灵魂却是成年人,随便与哪个师兄弟挤一屋都没什么大妨碍,唯独和师父一屋风险极大。
柳云卿心思极密,平日上课她都提心吊胆,生怕露出马脚,同宿一屋,若是睡梦中不小心露出破绽怎么办?
可话已说出去了,覆水难收,反正今晚是躲不过了。
白稚川见她脸色尴尬,忍不住笑着揶揄好友:“云卿,瞧你这师父当得,徒弟们都不愿与你亲近,不肯与你同住一屋呐。”
柳云卿抬起眼皮看着徒弟。
蔺知柔只得硬着头皮表忠心:“世叔说笑了,七郎自然求之不得”心说大不了不睡了,睁着眼睛躺一夜。
柳云卿这才点点头道:“你先去睡,不必等我。我们与禅师少坐片刻。”
分配好房间,三人起身向慧坚禅师行礼告辞。
小沙弥提着灯在前面引路,绕过回廊,穿过一扇小门,将他们带到一个小客院中。
阿铉和宋十郎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蔺知柔,师父虽好,可毕竟是师父,哪个学生乐意与班主任同宿一屋呢?
阿铉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两下,长长地叹了一声。
宋十郎颇有些幸灾乐祸:“两千贯文,一会儿我替你多念几遍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你平安酣睡到天明。”
蔺知柔斜了他一眼,推门走进房间。
借着淡淡月光,她从案上取了火镰火绒,点上油灯,举起四下里一照,几乎没背过气去。这禅房果然很小,不但只有一张床,而且床宽不过四尺,两人若是并排躺,差不多就得紧挨着。
这无论如何都没法睡,可不睡也不行,柳云卿明察秋毫,不睡更惹他生疑。
正踌躇着,小沙弥打了热水来,蔺知柔洗漱完毕,拔下发簪,散了头发,上了床,面朝墙壁,和衣侧卧,忐忑不安地倾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可等了半日也不见柳云卿回屋,倒是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师兄弟说话的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蔺知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又是在拌嘴。
隔壁语声渐低,直至彻底安静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蔺知柔凝神屏息,几乎能听见自己突突的心跳声。
屋子里没有更漏,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眼皮发沉,不受控制地坠下来。
半梦半醒之间,蔺知柔似乎听见“吱呀”一声,仿佛有人推门而入。她此时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嘟哝着翻了个身,恍惚间感觉身上一重,似乎有人将什么盖在了她身上。
蔺知柔很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无奈实在太困,这个念头只是动了一动,便又沉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第二日拂晓,蔺知柔醒转过来,记起昨日之事,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往旁边一看,却不见师父的踪影,大约是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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