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太子也不必留到方才是他自己执意要一一为生徒和举子们亲自颁发赏赐。

眼下他有事匆匆离开便由国子监祭酒和权知贡举的中书舍人薛鹏举继续为他们颁发赐物。

太子一走蔺知柔听见身后贾九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再一想两人长得极其相似的眼睛,心里的猜测不由更进一步。

正思忖着排在她前面的举童已经领完了赏赐,礼官咳嗽了一声,她赶紧快步走上前去,向上坐的几位官员行礼,一边自报家门:“吴县蔺遥叩见各位官长。”

她口齿清楚一口官话听不出半点口音行礼一板一眼身姿仪态无懈可击,加上生得眉目如画,立即引起了一众官员的兴趣。

前来观礼的都是五品以上的清资官,但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公务繁忙在仪式开始时象征性地露个面便离开了,因而着紫的官员一个也没有,满目皆是深浅不一的绯色公服。

其中一名着深绯色圆领袍的老者觑眼打量了她一会儿,温声道:“你是扬州贡举的?年齿几何?”

蔺知柔大方作答:“回禀张侍郎小子虚度十一载,承蒙侍郎与李长史不弃得此殊荣。”

这名绯袍官员正是张十八郎那个在吏部任侍郎的叔祖父他见蔺知柔认出他脸上微有讶色,虽然方才礼官将他们这些观礼的官员都逐一介绍了一遍,但一般人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小小孩童竟然留心记下,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他沉吟片刻,捋着斑白的长须,夸赞道:“好个伶俐佳儿。”

说完转过头,看看身边着浅啡色公服的年轻官员,半开玩笑道:“薛舍人,此子乃是我们吴县的神童,比你长安万年的孩子如何?”

那官员便是此次权知贡举的中书舍人薛鹏举,他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张侍郎的家乡山川灵秀,人才辈出,晚生自愧弗如。”

张侍郎爽朗大笑:“薛舍人过谦了,穷乡僻壤,怎比得京兆人杰地灵,还望贤弟判卷时手下留情。”

在场的虽然都是四五品的官员,但张侍郎年资不是旁人所能比的,在朝中风头颇劲,吏部尚书年事已高,已经上了几次辞表,一旦他致仕,那下一任吏部尚书的人选不做他想。

因此众人都十分捧场,纷纷笑着附和。

就在这时,一个着浅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忽然问蔺知柔:“听闻蔺小郎君师从柳家十四郎?”

笑声蓦地停住,这一群当官的都是人精,但不是所有人都对蔺七郎这样的无名小卒上心,她和柳云卿的关系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蔺知柔看了眼那发问的官员,是门下省的给事中王寅,她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端端正正地行个礼答道:“小子代家师多谢王给事垂问。”

一众官员面露沉吟之色,脸上依旧笑盈盈的,只有眼睛里露出各异的情绪,有的人好奇,有的人深思,也有人露出惋惜。

张侍郎仍旧慈眉善目,乐呵呵地对众官员道:“柳云卿是精博通赡的奇才,难怪他收的徒弟也是天赋异禀。”

蔺知柔不卑不亢道:“张侍郎谬赞,小子自当尽力不让家师蒙羞。”

众人神色各异,但都众口一词地夸赞起他来。

如果蔺知柔真是个十一岁的小孩,这时候说不定已经飘飘然沾沾自喜,可惜她是个成年人,而且既不瞎也不傻,知道那张侍郎话里有话。

那姓王的给事中当着一众官员的面点破她的师承,更是不知安的什么心。

朝中的派系朋党错综复杂,柳云卿大约是见她年纪小,不愿让她过早了解这些事,以至于她两眼一抹黑。

不过明面上针对她的必然来者不善,看着替她说话的也未必是朋友。

蔺知柔只做看不出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从国子监祭酒崔峮的手中接过代表赏赐的木牌,道了谢便朝外走。

排在她之后的是张十八郎,他上前自报家门,官员们一听他姓氏和籍贯便知他与张侍郎的关系。不过大部分人事先不知他形貌丑陋,见了本人都吃了一惊,但当着张侍郎的面都隐藏得很好,赞叹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张十八郎本就恃才傲物,年纪小又没什么城府,当即面露得色,张侍郎目光炯炯地看了他一眼,张十八郎心中一凛,立即垂下头。

张侍郎等同僚们把他侄孙花式夸奖了一顿,这才谦虚道:“小子不才,诸位快别把他夸上天了。”

众人又道他过谦,把张十八郎又盛赞一番。

有人对薛舍人道恭喜,顿时一片真心假意的贺喜之声此起彼伏。

薛鹏举权知贡举,便是这一年进士的座师,又遇上难得的神童科,中第的神童自然也是他的学生,运气比起往年的试官又更好些。

何况本来这一切都轮不到他,是刘侍郎突发风疾,让他趁虚而入。

本来以薛鹏举的资历和人望都轮不上,也就是天子为了立后的事跟一干犯颜直谏的重臣怄气,不然也轮不到他来捡漏。

薛舍人在贵妃立后一事上立场坚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他在朝中的资历与在文坛上的名望都不足以服众,平日与他不太对付的同僚不少,此时他们既艳羡又不忿,都存了看好戏的心。

张十八郎在叔祖父警告的眼神中收起了骄矜之色,安分地领了赏。

轮到既没有显赫家世又没有厉害师承的贾九郎,官员们本来兴趣缺缺,打算说两场面话勉励一下就打发了,可贾九郎行了礼抬起头,众人都是一怔,这小儿生得也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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