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霂,一早起来,天色蒙蒙亮,她没有点上灯,而是摸着黑收拾房子。若是往昔,在她还酣眠时,她的娘亲王氏,早已为她做好饭菜,然后开始一声声唤她的名字,把她唤醒。她会带着些被人搅扰了梦乡的怒气醒来,那时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在爹娘面前她是任性刁蛮的,然而在外人面前她却柔善的像只绵羊。她是个双面人或者多面人,这让她痛苦。她有一个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可也难能窥见她内心的一二。后来,读的书多了,她也慢慢接受了一个事实,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难以完完全全的了解。后来,她的好友出嫁了,嫁到南方富裕的小城,从此天各一方。再后来她的爹娘逼婚,她离开了家,跟着商队,跟着戏班,她漂泊了很久,最终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城镇上住了下来。那时她的年纪很轻,阅历尚浅“人心险恶”与她而言只是书中的词。
可她离家之后,独身辗转于尘世,才懂得,她的爹娘为她遮蔽了多少风雨。她曾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畏无惧可当面临惨淡的生活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平庸、弱小与无助。她为了一口吃食遭人哄骗被卖到一户人家做丫鬟。
她曾气愤过,可后来倒也庆幸了,她目睹过一个年轻的女郎,那是妓馆的柳莺儿。那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一颗流星在一个暗夜里永远的凋谢了。
她是个干粗活的丫头,自然是上不得厅堂,可倒也见过柳莺儿几面,有幸听过她啭黄鹂一般的歌声。她曾听到有人背地里骂柳莺儿是小贱人、是泥污里爬的脏货。可顾檐霂一直觉得柳莺儿比吴宅里那些衣冠楚楚的人都要干净,文雅。她怎会忘记,一次她提着水桶跌倒在路面上,是柳莺儿把她扶起来的,柳莺儿带着丝歉意的笑,又带着丝羞惭。柳莺儿转身走了。她不知道那丝笑容温暖了顾檐霂心里的坚冰。
柳莺儿身材纤细,生着一张清秀白皙的脸蛋,总是带着如梦一般渺远的笑容。她还未接客,大概妓馆的妈妈还没有遇到价钱出的让她满意的客人,然而这个客人总会有的。于是,柳莺儿在黄昏时分,抱着琵琶走入了吴宅,她还以为只是寻常的的唱曲。那时,顾檐霂,不应该是小荆,这是顾檐霂在吴宅的称呼,她是个粗使丫头,她要遵从主人的意愿,她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过去。她在烧水,然后把煮沸的水一桶一桶送到各个主子房中的浴桶里。
热水在木桶里颠簸,热气烘得她衣袖都潮湿了。她很饿,想吃饭,管家婆恶狠狠的瞪她,顺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想吃饭,干完活再说”她肥胖的手里攥着一根鸡腿,她那口牙齿也随了主人的性格,尖酸冷漠的很。她塞了好几口肉,腮帮子鼓鼓囊囊。
“就是一头猪,呸,还不如猪”小荆暗骂。小荆放下盛满热水的木桶,歇了口气,她要给二少爷送热水。二少爷吴仁亮,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小荆厌恶他也怕他。吴仁亮常常对年轻的女佣人动手动脚,可是因为大少爷吴镇邪的管教,他到不敢做出什么事。
近几日,大少爷外出经商,不在吴宅,吴仁亮因没人管束,索性放开手脚。他从库房支了银两,派人给了妓馆的妈妈。那妈妈一看亮闪闪的银两,眼睛都直了,涂在指甲上的红油就好似她看钱的眼睛,都能点出火来。她干脆麻利的应承下来。
往日听曲,柳莺儿总能看到神色端正的大少爷,因为有他,她总会安心。大少爷是吴宅里唯一一个清朗的人儿。小荆也这样觉得。当柳莺儿随着吴宅的人走至她所不熟悉的地方时,她才意识到一些不对劲。
她几乎是被人推进屋子里的,屋内燃着烛火,轻盈的丝幔在微风里清摇。从暗处走来一个人,吴仁亮,他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可是带着淫邪,这让他看起来比恶鬼还要可怕。
“你要做什么”柳莺儿抱紧了琵琶,这是她唯一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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