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了,即使众人围绕着你,哪怕有几个相交至深的朋友,他依旧是一个人。顾檐霂记得自己好像很早就知道这个现实了,她待字闺中之时,深夜里转醒,无不惊惶地意识到自己是个陌路人却休息在从小熟悉的地方。
燕飞白说的没错,今夜果真落雪,雪花纷纷扬扬,成群结队的落下来。
顾檐霂披衣下榻,把窗户微微开了个缝,寒风如箭一般钻了进来,原本幽暗的夜色被白雪映衬的泛起了红。天是冷的,可是顾檐霂把窗户大开了,屋内炉火残存的热气随风消散了。
顾檐霂把手探向窗外,雪花一片两片三片落在她的手上,又被风吹走,然后又有新的雪花落下来。
“为何要飘落在这人间呢,浮在天上做一片云不好吗?”顾檐霂怔怔的看着窗外,当天地静寂无声,当众人安眠,唯她一人思索时,她才觉得自己是个女子,她才觉察到自己的心。她很想拖慢时间,让天色亮的晚一些。
燕飞白倚着窗,对着风雪饮酒,两柄短剑擦拭的寒光照人,静静的躺在桌上。他望着梅林,白雪与梅花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了然居士与徐客来饮了不少的酒,酒越喝越快意,心倒也畅快不少,徐客来没有阻止老友豪饮,他也清楚自己老朋友大限将至,从他进门第一眼就已经了然,他心里有些难过,可也很快就释然了。
人生在世若白云苍狗,不是你送走我,便是我送走你,有时是生离,有时是死别。这个道理,徐客来懂,了然居士也懂。
杯盘狼藉,两个人抵足而眠,日上三竿时,徐客来醒来了,而居士却长眠了,他的神色安详,像是在做一场梦。
顾檐霂后来回忆,徐掌柜与燕飞白并没有显露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她清楚有的悲伤与思念真的只埋藏在心底。
她还记得,徐掌柜他们早已经识破了她的女儿身,不然何以每次出门住宿,她总能独享一间房呢。
“那你们为何不告诉我呢?”顾檐霂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问。
金禾青麦只是笑,徐掌柜也是笑,燕飞白则是望着她。
“我还以为自己伪装的不错。”顾檐霂扶额。
他们三人收敛了笑,燕飞白望向了别处。
回程的时候,燕飞白骑着马一同随行,顾檐霂依旧是男子装扮。她已经放弃思索显露自己身份的蛛丝马迹了。她感到了一丝轻松,就像是卡在喉咙的细小的鱼刺终于回到了它该回的地方。
冰雪早已消融的干干净净,春寒料峭,万物尚在沉睡之中。徐客来并不着急店里的生意,他想玩的尽兴。
了然居士似乎已经凝结成了一个细小的灰尘,荡在空中,在他们身边,却不在他们的视线里。顾檐霂想到了母亲,她似乎也成了远处的影子,虽然远,可是却很亲近,顾檐霂会思念她,心里酸楚,但她很少流泪了。
天很高,地很远,他们的马车缩成了细点,像极了一只落在了白色的粉墙上缓慢爬行的小甲虫。
骑在马上的燕飞白,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酒壶,仰着头咕咚咕咚的灌酒。顾檐霂看着他,她总是有一种错觉,觉得燕飞白是一个偷喝大人酒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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