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正月十六。

省城的年味刚刚散尽,大街小巷还残留着昨晚人们过元宵节时燃放的烟花碎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

初八下的一场大雪到现在还没彻底化净,马路上的雪没了,路两旁的杨树下还堆着残雪,已经不那么洁白,灰突突的看着叫人不舒服。

地铁二号线的开通让整个三台子这个老军工生产基地再次焕发了生机。周边的空地被开发,高层建筑一栋栋拔地而起。以前周边的小工厂全部被动迁到北面正良去了,在原来的位置上建起了高档住宅小区。

三台子地铁站在松山路和黄河大街的交叉口,没修地铁的时候这里就是个普通的交通岗,现在变成了繁华地带。随着地铁的开通,整个松山路的房价也随之上涨,从以前的四千直接蹿升到六千,并且还有上涨的趋势。

昨天吃饭的时候邻居李哥问老谭什么时候买房子,老谭看看老婆林燕,林燕说等啥时候动迁啥时候买。李哥看了一眼直冲着窗户的地铁站说动迁也快,顶多还有两年。

现在像李哥和老谭他们住的这样老式三家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的房子不多了,没修地铁的时候他们这是一个大院,紧挨着黄河大街和松山路。现在大院的前半部分没了,成了地铁站,还剩下后半部分十多栋楼,估计也快动迁。

李哥在梧景新村买了房子,还有一年下来。他买的是期房,本身武警出身,给的内部价,两千四一平,现在这个价下不来,至少六千打底。他买的时候撺弄老谭也买房子,老谭当时在滨海工作,不在家,买房子这事林燕说的算。林燕觉着手里的钱不宽裕,想缓两年再买,没成想现在房价像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往上蹿,攒钱的速度跟不上涨的节奏,更不宽裕了。

都是挖土垒墙,哪有攒土垒墙的,女人当家是不行,头发长见识短。老谭站在楼口想着,心里说了媳妇一句。

说归说,林燕并不听他的。上两天从老家过完年,一家三口回来之后,老谭问林燕家里有多少钱,如果暂时不买房子的话他准备开个小饭店,毕竟干了十五年厨师,有经验。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干到了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不能总给人打工,得自己干点啥。林燕瞅也没瞅他,直接说家里的钱是留着买房子的,不能开饭店。叫他不要总在家待着,出去找个活干。

见林燕这个态度,老谭也就没再往下说,知道再说下去就是吵架,没必要。现在懒得吵架,自从儿子出生后他就一直没在家,先是在阜新工作,之后去的滨海。夫妻俩两地分居,时间长了感情上出现危机,已经成了住在一个屋里的陌生人,虽然在法律上是合理合法的夫妻,早没了夫妻之实。

两个人都能过日子,都为了这个家好,可是就没了那个感情和激情。儿子没出生之前俩人还好好的,恩恩爱爱,自打儿子出生之后,林燕所有的注意力和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好像老谭这个丈夫可有可无了。

儿子出生的头两年,林燕没上班在家带孩子,老谭在省城的临江轩工作,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三口。那时候日子拮据,没攒下啥钱,但三口人的日子过得挺好,家庭和睦。等儿子快两岁的时候,老谭从临江轩下岗之后去阜新工作,从那时候起夫妻俩开始了分居生活。

可能女人有了孩子之后都这样,把精力放在孩子身上,对丈夫的关心和注意开始减弱,认为丈夫就是挣钱养家的人,每个月只要把钱拿回来就行,别的都不重要。老谭就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每个月留下零花钱之后把工资如数上缴,不敢克扣一分,但是得不到老婆的热情和关心。

由于在外地工作,两地分居在所难免,这也是饭店打工人的无奈。一年能回家一次,回到家自然想到夫妻生活。可是林燕有了儿子之后对夫妻生活非常反感,厌烦那事。自打怀孕两个月之后到现在,儿子都六岁了,俩人一直没过过夫妻生活,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但实际情况确实如此。

林燕是个强势女人,属于有个性有能力还得说的算的那种,用流行话说,就是女汉子。过日子是没的说,儿子十八个月的时候送进幼儿园,开始出去找工作,一边带孩子一边上班,对一个女人来讲够厉害的。

她觉着家里条件不好,没啥家底,就得多挣钱把日子过好了。老谭在不在家无所谓,只有挣钱就行,每个月把钱拿回家里,够她和孩子花的,她再上班挣点,这样日子能宽松些,稍有剩余攒起来,等攒够了买房子,省的再租房子住了。

人这辈子哪能没房子呢。

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也很费劲,家里没个男人不行,遇到点啥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尤其是孩子感冒发烧,心里那个焦急劲就不用说了,恨不得老谭马上回来才好。但是她知道老谭不能回来,得在外面挣钱,没钱拿啥过日子?俩人不在一起也是没办法的事,等过两年条件好了在一起也一样,现在苦点就苦点吧。

这个倔强坚强的女人挺了下来,一挺就是六年。头两年孩子小,她也想男女之事,老谭在外地回来心里也刺挠的,但是孩子在身边呢,一看孩子啥想法都没了,也就断了那个念想。再接着,她发现自己渐渐地对男女之事不再上心,并且有了反感。一度认为提前到了更年期,想想自己刚过三十,哪能呢?但就是不想,不但不想,还厌烦。

通过厌烦这事间接的厌烦起自己的老公来,应该是一种病态。这也怨不得她,长时间的两地生活,夫妻俩总不在一起,感情难免变淡。都说距离产生美,那是指没结婚之前,结婚之后距离产生的只是隔阂。也都说小别胜新婚,那是小别,来个大别试试,绝对不是新婚,是陌生。

说实话,在这浮夸骚动的年代,俩人没有外遇已经是奇迹了。

老谭叹了口气,想到早上起来林燕去上班,走之前很严肃告诉他不要总在家待着,出去找个活干,儿子过两天从姥姥家回来上幼儿园,又得交园费了。他听了一阵气恼,心说自己是去年腊月二十三小年从滨海回来的,在滨海三年几乎没休息啥,净上班了,回来休息几天都不行,大正月十六就叫自己出去找活,还有没有王法了?当然,这些话都是在心里说的,这些年做管理工作,知道怎么对付林燕。

从床上爬起来痛快的说今天就出去找工作,然后又死心不改的试探着说不行就开个小饭店吧。林燕还是瞅也没瞅他,冷冷的说开饭店就别想了,在家把离婚协议好好看看,要不签字,要不就老实的,不签字也行,按着上面做。

这是去年从滨海回来,一家三口准备回老家过年的时候,知为回家之后花多少钱,怎么花俩人产生分歧,进而发生争吵。于是林燕提出离婚,并且用两个小时辛苦的起草了离婚协议,叫老谭签字。老谭也很生气,看了协议之后没签,直接睡觉了,这事也就这么地了。

其实也没啥大事,老谭母亲七十七了,她五姐养着,他们一家三口回去过年直接到他五姐家。五姐还有公公婆婆,老谭想现在五姐养活老妈,按理说老妈应该由自己这个儿子赡养,可是母亲岁数大了,离不开农村,五个姐姐也不叫他把老妈接到城里来,就在五姐家养老了。一家三口回去过年,老谭想给母亲三千块钱,五姐公公婆婆是长辈,自己老妈在人家呢,给两位老人每人一千,这样好看点,也给五姐长脸。

林燕不这么想,她认为给婆婆两千就行,等五姐的公婆不用给,又不是自己的公婆。女人都这样,一说给婆家拿钱就心疼胆疼的,给自己娘家拿钱多少都行,还唯恐不够。这几年老谭没少挣钱,林燕在家里是老大,身下两个弟弟。大弟结婚几乎都是林燕拿的钱,小弟从初中开始就是林燕供着,现在大学毕业找工作还是林燕拿钱,老谭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有数。

俩人处对象的时候老谭知道林燕家里困难,自己家也穷,都是苦瓜蛋子出身,谁也不挑谁,两个苦命家穷的孩子就这样走到一起。通过十多年的打拼,日子虽然不算富足,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行了。

林燕顾娘家就姑娘家,这点老谭并不反对,谁叫林燕是老大了呢。

老谭本以为离婚协议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两口子过日子能有舌头不碰牙的,吵归吵,还不过日子了?没成想林燕旧事重提,心中气恼,问了林燕一句啥意思。林燕说没啥意思,就是不愿意和你过了。想过也行,考虑好咋过,总这样在家待着肯定是不行,必须出去挣钱。

老谭说自己也不是挣钱机器,歇两天还不行。

林燕说:“不行,马上给儿子交园费,还得交下季度的房租,一家三口还得吃吧,还得喝吧?就你挣的那点钱够干啥的?你要是大老板还行,没人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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