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寄毫不留恋地转身折返,谢汝看着他原路返回,直到看不到背影,才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

出了拱门,谢汝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人,好几个。

她看到谢母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并肩走远,而后有几个妙龄少女朝着留在原地的谢窈跑去。她们围成一团,正嬉笑着说着什么。

谢汝正思忖着要不要过去,谢窈先一步发现了她,朝她招手,“二妹妹,这边!”

谢汝只得走上前,“姐姐。”

“咦,谢窈,这人是谁啊,她叫你姐姐啊,”一位身穿火红襦裙的姑娘道,“是你的远房亲戚?”

谢窈笑着拉过谢汝的手,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二姑娘,这些年在寺中长大,你们小时候也见过的。”

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有摸不清谢窈意思的没吭声,只有那红裙少女吊起眉梢,“哦,原来是你啊,小灾星。”

话音一落,四周更是鸦雀无声。

倒是谢汝却好似没听到那挖苦一般,回以微微一笑。她没忘记自己的庶女身份,在场的诸位,她都得罪不起。

谢窈最瞧不惯谢汝这软包子脾气,别人都踩到她脸上了,她竟还要给人家揉脚,真是卑贱!她横了那少女一眼,“冯轻罗,你会不会说话。”

再如何说,谢汝也是侯府血脉,出门在外俱是侯府脸面,她还不至于这般拎不清,叫人当众打谢家的脸。

冯家与谢家向来不对付,谢家是个有名无实的花架子,冯家却是有名又有实权。二人平日无事便是表面和气,但凡出现分歧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谢窈,你这妹妹邪门的很,我劝你躲远些,”冯轻罗低声道,“听说她生母便是那种地方的贱奴,血里指不定多煞——”

“都聚在此处,说什么好玩的呢?”一略带笑意的女声插了进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众人纷纷垂首行礼,恭恭敬敬,“贵妃娘娘。”

沈贵妃抬手,“免,快开始了,诸位早些进去吧。”

数名宫人簇拥着贵妃远去,她身边的六公主仓促地跑回来,拍了拍谢窈的肩膀,又走远,“待会我再来找你玩啊。”

冯轻罗顾及六公主,没有再故意招惹谢窈。她倒不是冲着谢汝,毕竟无冤无仇,虽然这女子长得格外扎眼些,好生不顺眼,但她只要能找了谢家人的不痛快,便是什么话都不忌惮说了。

她的眼睛在谢汝的脸上转了转,心道真是个美人胚子,正打算进殿,就见柳愫灵慌慌张张从远处小跑了过来,一下扑到谢汝的身上。

“我的祖宗,你怎的乱跑,让我瞧瞧可还好?”

谢汝:“……”

她又不是掉进了豺狼虎豹窝里的兔子。

“我找了你好久,你个小没良心的,叫你别动瞎跑什么?”

谢汝四向不分,曾数次独自外出而在山间迷路,就在半月前,柳愫灵最后一次陪着明氏去上香,发现庙里的小师傅们和玖儿已经找了她一天一夜都没找见人,众人急得不行,后来人是被一匹马背回来,当时已然不省人事。

柳愫灵被她吓了个半死,絮絮叨叨地道歉:“都怪我,不该抛下你的,我本就是去看一眼的。”

她追到了人,只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再回去就见不到人了。

冯轻罗看明白了,突然冷笑了一声,“原来小灾星和柳姑娘这般熟。”

她们一直站在殿前,此时就快要到时辰,来来往往的宾客众多,有不明所以的贵女或公子看这边的热闹。

“冯轻罗!你好歹也是高门贵女,如此没有礼数,这便是你的教养吗?”

柳愫灵与冯轻罗也有些旧怨新仇,柳愫灵随了他征战沙场的父亲,性子泼辣得很,向来什么亏都不吃。原先卷入争斗的谢窈此时作壁上观,看她们斗嘴。

这边的人都快要吵起来了,被议论的中心人物却突然怔愣,有些心不在焉。

谢汝朝拱门的方向看去,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信步走来。

“我家阿汝顶顶好,莫要满口胡言,泼人脏水!”

“我又没说错,喂,你还要争下去?在这个地方撕破脸不好吧?家丑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抖落出来,也不知最后是谁受委屈。”

柳愫灵瞬间哑声,她看到谢汝正失魂落魄地望着别处,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对上了十数双眼睛。她闭了嘴,牵住谢汝的手腕,想要逃离这里。

她怎么总是把事情搞砸呢,阿汝的出身本就是她的软肋,她怎能一再揭好友的伤疤呢。

冯轻罗像只斗胜的鸡,偏偏不依不饶了起来,“贵妃娘娘这场宴席是给小公主和陛下去晦气的,可这晦气不请自来……”说完捂嘴笑着,转身进了大殿。

众人见没了热闹,纷纷散去。

柳愫灵丧气地低着头,手去拉好友的袖子,“我……”

她突然汗毛竖起,警惕地抬头。她幼时跟随父亲在边关待过几年,对危机天生有灵敏的预感。

只见换了一身白衣的首辅大人目不斜视从她们面前走过,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低而轻的一声:

“进去吧。”

谢窈顿时红了脸,拉着一众姐妹跟在男人身后进了殿,谢汝却怔然望着,没动弹。

她又不免想多了些,总觉得,那句话是对她说的。

宴席开始。

“无聊的应酬总是十分繁琐,我最受不了这种场合。”柳愫灵已然将方才的摩擦忘了干净,她端坐在明氏身边,仪态大方,嘴里却在小声嘟囔抱怨着。

富丽堂皇的殿内,男宾与女客列坐两旁,不知是有人可以安排还是什么,她的位子在最末,而她对面,却是那位权势滔天的大人。

他不该坐在首位吗,为何会坐到她的对面。

男子换了身衣服,白衣的装扮是他前世的最爱,眼前的人像与记忆中那个影子重叠后又分开,分开后复又重叠,如此来来回回,就是无法合二为一。

还是不同的,她再次确认,气质和感觉俱不相同。

“阿汝,阿汝!”柳愫灵撞她肩膀,“你想什么呢?”

谢汝猛地回神,掩饰般低下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是有些困倦。”

“唔……那你再忍忍啊,以我经验,不出一炷香,娘娘便会遣散了。”

小公主还在贵妃的宫里午睡,过不多时便要醒了,婴儿恋母,贵妃每日都会陪在身边等小公主醒来。

“嗯……”谢汝心不在焉地听着,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对面人的身上。

沈长寄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坐在位置里,安静得像个假人。他周围自带屏障似的,身旁的年轻公子皆不敢与他搭话。

他与亲姑姑沈贵妃全程无一个眼神交流,无只字片语的恭贺,疏离得像是陌生人,在场的人皆是心中有数。

席间气氛正热闹,平瑢顺着门边,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沈长寄的身边。

平瑢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回禀:“大人,查清楚了,方才在殿外的争执是因广宁侯家的二姑娘而起,谢二姑娘她……”

沈长寄打断:“不是问她。”

“那您……”平瑢诧异,他认出了这位姑娘便是客栈的那位。

“查为难她之人。”

平瑢:“……哦。”

平瑢守着下属的本份,敛神继续道:“是敬义侯四女。冯姑娘出言不逊,先是与谢大姑娘争辩,后又与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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