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这些请帖一路从宫中散落鄞都各家。

各家主母接到请帖,眉间一跳。

帖子摸上去就质地不凡,用的是上好的莫兰纸,拿在手中还能看见上头闪着金粉光芒的玉棠花。

长公主殿下发来的帖子,说的是三日后陛下生辰,殿下宫宴,请百家进宫参加宴会,届时携上家中适龄子女。

众人心中狐疑,往年陛下诞辰都不举办宴会,他们只要差人将礼物送到宫里便可。但到了晚间,等各家老爷提点几句后,她们恍然,就是忙为自家女儿张罗了去。

*

收到帖子的不仅有家中有儿女的朝臣,连丞相府也收到了。

祁老夫人拿到帖子时,心里还困惑;上头说陛下万寿日宴请朝臣,请丞相府的祁老夫人和丞相一同参宴。

在她一旁还有一位文静娴淡的女子:“姨母?”

“是长公主殿下发来的帖子,宴请朝臣。”

温素锦面带愁容,亦步亦趋:“可是表哥心系的那位长公主殿下?”

“不过谣言罢了。”

祁老夫人细细宽慰身后的温素锦,带着人往祈观琰的书房走去:“素锦你莫要紧张,琮之他性子文静,书读的多,最喜欢你等文静的姑娘家了。”

书房里点了烛火,明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大半面的墙壁。

祁老夫人进去时,祈观琰正在练字。

旁边还摞了一摞子已经练过的纸,页上全都是一个字“静”。

等祈观琰提着笔,浓墨微勾写完最后一个字,他郁簇的眉梢还没有缓和些,但见自己的母亲前来,祈观琰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母亲。”

“练了这么多字,今儿可是有了闲工夫?”

闲工夫没有,祈观琰实在心里有事儿,静不下心来才会如此,但没料到越写越焦灼,心始终静不下来。

“母亲这会儿来可是有事?”

祁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看着自己不俗的大儿言道:“长公主殿下发了帖子,陛下万寿日的宴会,我等都要参宴。”

“儿子知晓,贺礼儿子已经准备好了,无需母亲担心。”

“知你做事妥帖,母亲自然放心……但……母亲还有一事要同你讲。”

“何事?”

“你表妹从幽函郡过来,本打算今天晚上你们表兄妹二人好好聊聊,但你迟迟不来,母亲我便也只能过来寻你了。”

听母亲提到表妹,祈观琰一时之间没想起是哪一个。

他母亲那头姐妹颇多,表妹也数量不少,单单住在幽函郡的姨母就已经有了三个。

“母亲和表妹若是饿了,就请先用膳,我今晚不饿。”

“这哪里成,你素锦表妹可专门为了你从幽函郡赶过来的,你如果不饿,你表妹现在就在外头候着,你们见见即可。”

祈观琰这才明白他母亲的意思。

居然连人都带来了。

心里不耐,但他面上不显:“孩儿对母亲所说之事,无的心思。”

“你是对母亲安排的任务的心思,还是因为心里有了人……才无的心思。”

“母亲?”

“你莫要紧张,娘什么不懂,娘可听管家说了,你几次回的晚都是长公主殿下将你请到她宫里去了。”

“殿下那是为政事。”

祁老夫人笑笑,自打听到那些个流言蜚语,祁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现在听到儿子的回复,心里隐隐的坠坠不安消失不见。

一国之长公主对她儿子心有所属,这可不就是件荣耀之事。

但她心里到底是不喜宫里那位。

公主殿下在宫中乃至朝堂之上位份极高,但儿子若真与之相配,那便不是娶妻了。

而且那位在都城之中的名声并不好听,即便是公主,但到了十八岁的年纪了,连个驸马也没有。祁老夫人更是听说那位脾气暴戾,宫中之人都惧怕殿下,敢怒又不敢言。

虽说景昭女子可以干政,但那也仅仅是皇室女子。

普通人家的女儿未出阁的,大多还养在闺中,文静贤淑,平素不是绣绣花就是看看书,哪里会如云澜长公主一般。

好好一个公主被先帝当做皇子养。

君子六艺都要习之。

先帝还在世时,常举办围猎,长公主殿下每次都得了先帝的赞誉,还时常夸耀长公主有男儿之姿,飒爽无比。

御马时跑的比谁都快,射箭时中的又比谁都准。

这样的女子做儿媳,她哪里能降得住。

祁老夫人心里不喜有这样的儿媳妇,但也不能同儿子直接明说了,最近被都城里的流言蜚语闹得头疼,他们祁氏一组忠君奉主,但也不是非要尚公主才能做到那一步。

所以她才火急火燎,写信让她最中意的那个侄女儿过来。

“那你明日晚间可一定要同我们一道吃饭,你表妹辛辛苦苦来一趟,而你这个做表哥的迟迟不见人,可有些失了礼数。”

“知道了母亲。”

烦躁涌上心头,祈观琰伸手揉了揉脑边的穴位:“您若是无事了,就先去用晚膳吧,不用等我了。”

祈观琰开始赶人,这样子摆明又开始心里不快活了。

祁老夫人看在眼里,她这个儿子大了,做母亲的也管不着。

但再怎么着也是他儿子,孝道为大。

祁老夫人走了以后,祈观琰重新拿起狼毫笔,上头的墨汁已经干透,他伸手去沾砚台上的墨,却同样沾了个空。

想起长公主殿下昨日所说同他的要撇清关系,祈观琰木讷了许久,想起什么,他掀开压在废稿上的新纸。

底下压着的稿纸上全是他方才习的字,祈观琰再次心神一颤。

满页的“静”中一字独树一帜。

那是一个“戚”字。

*

宫外请帖满鄞绕,宫里同样笑语嫣然。

未时,顾舟寒带着轮椅的咕噜噜响声到了昀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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