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阁的小厨房里,瓷罐被明火烧着,“扑通扑通”沸腾,水气从锅盖边缘钻出。
桃枝左手肘还用绷带缠着块大膏药,右手摇动一把大葵扇,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灶台前,一丝不苟扇火。
烟味熏人,眼睛被熏出了水光,鬓发沁出汗珠,她只皱了皱鼻子,眨了两下眼睛驱赶涩意,继续盯着灶台下的柴火。
“哎哟,桃枝,夫人吩咐了让你好好休息的,你要熬药,跟姐姐们说一声便好。”锦屏搂着一大筐青菜进了小厨房,见了桃枝这副可怜的模样,放了筐子便夺去她手中葵扇。
“姐姐,我的药不碍事,这是我为夫人熬的补茶呢,火候不得差错。”
锦屏凑够来看,“是什么补茶?”
“昨日夫人饭后多喝了两盅茶水,听衾凤姐姐说,夜里嫌热,连夜唤她换了轻薄绒被,像是风寒前兆,人才会口干舌燥体热气虚。这几日吹西北风,咱们甘露阁又靠着湖边而建,原是要注意着些,我便按照家乡的法子,为夫人熬些强身健体的补茶,也请姐姐们都来喝一碗,可千万别感染风寒。”
锦屏摇头笑,“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心倒是细。”复又去忙自己的活计。
“这两日成日窝在房里我闲得慌,就想出来跟姐姐们说说话呢,”桃枝用湿棉帕把罐耳包起,还沸腾着的茶往青瓷杯里倾注了小半碗。
锦屏在一旁洗菜切菜,桃枝把往瓷杯上摇扇子,估摸着茶凉到可入口的温度,端起托盘送到她面前,“姐姐,来尝一尝,若能入了你的口,我再去端给夫人,便有底气多了。”
锦屏用布巾上擦了手,接过瓷杯抿了一口,惊喜道:“这补茶味道可真好。”再一举喝尽,“你可别蒙我,这哪里是补茶呢,绘春楼卖的饮子还差不多。”
桃枝狡黠一笑,“姐姐既然不吝夸赞,那我便放心啦。这其实就是咱们风寒喝的补茶,有防风、黄芪、白术、生姜,极是暖胃健体的。但是味道不大好,我便加了些夫人爱喝的正山小种,再把紫苏剁碎了,融合蜂蜜调味,没想到误打误撞,成品呢,味道还行。现在就希望,夫人也能喜欢,这可是昨夜便用小火煨着,今早又一大早起来文火熬透的呢。”娇憨抱怨两句,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锦屏抚掌道:“你这心思呀,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夫人啊,一定会感动极了。”
冰裂粉瓷瓶盛得半满,桃枝用铜勺小心舀去浮渣,朝锦屏笑了笑,端着托盘出去。
沈夫人在正厅,身前绣案上一朵尚未着色的牡丹,她极专注地飞针走线。
“夫人,”桃枝躬身行礼,“夫人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
沈夫人见了她,放下针线,揉了揉眉心,叹气道:“不得不服老啊,这牡丹绣了小半月,只得了个雏形。”
“夫人现在享着天伦之乐,做针线活,也是找个消遣吧,往后日子还长,慢慢做,也是一样的,况且,慢工才能出细活儿呢。”
“你这丫头,不好好歇息养伤,又琢磨什么好吃的了?”
“是补茶呢,我见夫人昨日有两声咳嗽,饭后又多喝了两盅茶,以防万一,请夫人喝下这茶吧。”
她跪在座下双手奉茶,左手缠着绷带,面色苍白,青丝乖巧垂着,清澈的双眸盛满了孺慕和期待,谁能忍心拒绝这样干净剔透的姑娘呢?
“乖孩子,你快起来吧。”沈夫人心下感动,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接过热茶,慢慢喝下。
“夫人,味道可还好?”
“好极了,你有这片心,便很好。我身旁伺候的人虽多,没一个像你这样心细,都是等我病倒了,再急急忙忙去请大夫。”
桃枝不好意思道:“姐姐们事忙,心里,都是十分关切夫人的呢。只有我一个,拿着那么多的月奉吃白饭,我心里过意不去嘛。”
沈夫人拉她手靠近了些,慈和道:“我放你的假,是让你好好养伤的,你救了意安两次,称得上是咱们沈府的恩人,我呀,正愁赏你些什么,好好犒劳你呢,你倒好,一转眼便操心别的去了。”
望着她和蔼的脸,桃枝双眸莹润,酝酿片刻,“砰”得跪下,“那奴婢便斗胆向夫人求个恩典。”
“你说说看。”
桃枝抬头,望着夫人的眼睛,语速极缓,“桃枝初来乍到,多得裘珠姐姐的照顾。听说姐姐今日判决,我想……再去看看她。”
沈夫人沉默片刻,示意她起身,“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但是裘珠对你有怨啊,还曾让她娘到我面前说你的是非,你也不介怀吗?”
桃枝摇头,真挚道:“我只知道,同屋一月,裘珠姐姐对我极好。她品性不坏,如今在牢里,定然后悔又害怕,夫人,就让我去看看她把,她爱美,让我给她送件干净衣服,送她……好好上路,让她在泉下,不要再怨恨大公子,怨恨沈家了。”
“你既执意如此,便去吧。你不要自己去,我让庚儿,陪你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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