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卿当然没那么单纯,真相信她是猜的。他如今虽看她像一团迷雾,越探究越白茫茫地一片令人难察,但只凭她那夜在马车里对他说的那番话,却足以令他深深信她。

很危险不是吗,这样了解他的一个人,该杀了才是最正确的。可这个念头越是浓烈,另一个想要接近她,靠近她,了解她的念头,也愈发浓烈压下来,她是令人无法抗拒的存在。

他身在此位,能信任的人少之又少。可对秦书,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份自心底深刻的信任是哪里来的。他竟信她,信她不会背叛自己。

“一个是太子的棋手,一个是太子不可或缺的言官,真是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好戏。”

秦书牙齿微抵着瓷杯,感慨裴郁卿的手段。

这两位虽身居要职,膝下公子却还尚未走仕路,自家父兄究竟为谁办事,在朝堂上敌政如何,都不曾参涉,说白了就是高门府第的纨绔子弟罢了。

裴郁卿不意外她能明白其中的辗转,抬眼饶有兴致地问,“那殿下猜猜,太子会保谁?”

上辈子这件事儿秦书完全不清楚具体,这会儿他问,她也来了兴趣颇认真地想了想,“此事不比一般的命案,一个吏部尚书一个言官,两边都不好得罪。”

秦书转着空茶杯,素手撑着玉皎的额鬓,轻笑了笑,“陈大人之子陈启当街杀人,若是太子想保住这一颗朝上弹劾有力的棋子,三法司里边,大理寺卿这一关是绝对过不去的。”

大理寺可谓是秦大人的完全掌控,暗线算是直属陛下,可比拟镇抚司。这许多年若太子有法子将秦关从位置上拉下来,哪里会等到今天。

“保吏部就相对简单些了,不过徐尚书膝下为此一子,这件事儿,难办的很。不管结局如何,太子必然要折损股肱。”

裴郁卿静静听着她说,眸华好比亭下澈湖,她能分析的这般透彻,意外有之,欣赏有之,动心有之。

他脑海又拂过女儿节消失在径路的裙袂,少女诧异含露水的眸子同眼前眉间矜稳风华的娇颜容姿重叠。她好像从最初,就令他无法抗拒。

“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清亮的眸子蓦然撞过来,裴郁卿沉深微凝的目光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秦书心口微热,愣了一瞬。

这个眼神她熟悉的......

裴老东西那时候,也这样看过她,在他们同死的冬夜,在他情动之时......

捏着瓷杯的手紧了紧,他干嘛这样看着她......

上辈子的裴郁卿在她看回去时,自会不露痕迹地隐去这样的目光,可现在呢。

现在这个风华正茂的裴上卿,被她撞破他这般任谁看都情深似海的眼神,依旧坦然不敛半分地望着她。

秦书镇静地看回去,过了一会儿,还是看不过他。

她移开视线,端着见底的茶杯喝了口寂寞,神色自若如常。

“我想问裴大人,怎么就肯定,陈公子会杀了徐公子。或者说,怎么如此肯定,一定会出人命。”

裴郁卿似乎笑了一下,可秦书没敢看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笑。

他给她续了茶,秦书有些窘迫。

随后听他嗓音温纯地传来,“陈公子的簪子,是攸宁姑娘赠的定情信物。换句话说,谁能够先带走攸宁姑娘,谁就会拥有这个定情信物。

他顿了一下,想到她方才的话,总结道, “徐公子运气差而已。”

其实他还不知道死的到底是哪一个,她比消息更快一步到了他这里。

“恰好他们都是好美妾之人,才用了这样的方式。他们两个人的恩怨并不只是一个美人这么简单,长久积累从而薄发,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契机。”

一个意料之中的契机。

他平淡的几句话,就把周折费尽的心思说了个清楚。这步棋是早就布好的,如今才总算落下来了而已。

秦书不禁咂舌,呷了口茶水,“裴大人好手段。”

她这句夸的倒是真心实意,比说思念他的那几句,真多了。

原本娶秦大人的女儿,目的纯粹,别无他念。可这些天过来,他目的似乎不能那么纯粹了。

裴郁卿手指捏着杯口,低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秦书不知何时走到了亭外,蹲在平桥边上,牵着袖子伸手在逗弄湖下的鱼儿。

“裴大人,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过你放心,即便我们成婚了,除朝政之事,我绝不干涉你的私生活。”

她说着笑了笑,又开始不正经地调笑他, “届时裴大人若看上了哪家姑娘,或者像养个温柔解意的美人,我也是不介意的。”

她知道他不会,就是说出来故意调戏他的。

裴郁卿看着她出水芙蓉的侧颜,霜雪皓腕搅在清澈的水里,比鱼儿要好看。

如今像是换了过来,她的目的倒是比他纯粹了。一心想着同他共谋道业,从她上回说的话里便能知道,她有不逊男子的沟壑心怀。

上次她便提过和离,这一回又提什么养美人,还真是半点没把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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