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侧间,是一旷单独的隔间。

墙上挂着一幅画,女子立于书桌前,牵着袖裙手执墨笔,微微偏头看过来。颦笑温柔漪漪,生动的眉眼间带着些俏作,是和令珩公主四分相似的神情。

“阿姐,你站在那里就不能......自然一点。”

“啧,你懂得什么,快画,画的不好我可不饶你。”

......

这幅画画的是极好的,展在眼前,作画时的场景便历历在目。

分明连那天的斜阳和花草香都能在眼底寻到,可流光一逝,过往云烟,如今也只剩了这一幅画而已。

文帝坐在一旁,侧目认真看着画中的人,半晌轻笑了一声。

“阿姐,朕......将令珩嫁给裴上卿,你可满意?”他轻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目光微散,自语低言,“朕之前听秦大人说,那丫头是喜欢裴上卿的......”

令珩公主大婚那日,陛下在宫楼高墙站了一夜,俯瞰城下,满目琳琅。

文帝已经快忘了,这城下人间是什么样子。

他走近,抬手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

鬓扫轻霜,如今沧桑沉威的帝王,那双古林百年淀暗的眼睛早已不见当年如朝阳般的明亮光芒。

他看着画,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文帝反身撑着桌子,半晌才压着喉间促然的疼痒缓过来,他嗓音沉嘶,伴随着淡下来的咳嗽低笑起来。

不知在嘲自己,还是在嘲岁月。

他呼吸微重,垂首缓缓道,“阿姐,朕当算得是一个明君罢?后世载大郢祈顺,朕自问不负天下......”

文帝抬眸,看着画中容颜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如今的大郢是残烛枯枝?那是因为朕还没死......未来待太子上位,会好的。”

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清楚。

“阿姐......朕...若以后见了你,可也不会再叫你阿姐了。你将朕推上这皇位,朕自认,也未辜负你。”

微蹙黯然的眸子,连带着龙袍的光也全然暗了去。帝王眼底是遥遥不可触及的缭远,他轻笑着,早已没了冷决恨意,许是老了。

“可你......你当真是狠心之人,推朕一人在这孤高彻寒的位置便罢,更可恨是......连最后的念想也不给朕留......”

不至于最后叫他连恨也无处可恨,在至尊之位磨尽所有热焰,沦为一个零萍孤魂的皇帝,连身血白骨都是冷的。

*

上卿府

秦书回到府上时,正遇上静嘉。

静嘉从马车上下来就碰到秦书正往府里走,她伤心劲儿过了,只剩下了落寞。

秦书瞧她板着张小脸冲自己走过来,一板一眼地命令道,“陪本公主去散心。”

秦书朝司音递了个眼色,司音瞅了瞅静嘉公主,施了个礼先行进府去了。

“凭什么陪你去。”秦书故意气她,轻飘飘说完就要转身走。

静嘉顿时就来气,拽住她的袖子不松手, “你好好跟我说话会死吗!”

秦书斜睨着她,微微笑道,“那倒不会,但我会不爽。”

“......”静嘉不说话瞪着她,慢慢酝酿了泪意,眼眶悄然泛红。

虽然如此,但她眼神依旧凶狠。

秦书静静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无可无不可地妥协,“好罢,本宫大发慈悲陪陪你。”

毕竟是初尝情字苦的小姑娘,偏又傲慢,软不下态度地找她。

秦书家门未踏入,又被她拉着去了街上。

在谪居酒楼的上房,静嘉借酒消愁愁更愁。

她自己喝还不算,还得拉着秦书一块儿喝。

用的还不是酒杯,是那种茶碗。

一碗抵得过三杯酒。

这一碗,秦书觉着自己闻着酒香都能醺醉。

静嘉一口气喝了底朝天,她看地直皱眉, “你给我悠着点儿。”

这样喝法没两下就醉了。

静嘉凶巴巴地望着她,“你也喝,喝干净。”

秦书端起一碗酒,敷衍的抿了一口。

静嘉一拍桌子,气哼哼地以眼神威胁。

她一副她不喝完誓不罢休,灌也要给她灌下去的气势。秦书叹了口气,还是舍命陪君子罢。

她仰头喝了干净,醇酒入喉,郁香肆意。

静嘉满意地收回目光,又倒了两碗。

她垂眼看着漾漾的酒水,闷闷地,忽然喊了她一声,“皇长姐......”

秦书撑着下巴,闻言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调戏她,静嘉就一个凶狠的眼神飞过来,“收起你得意的表情,本公主不是在和你讲和!我和你夺夫之仇不共戴天!”

“......”

秦书眨了下眼睛,勉强隐去唇角的笑意。

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明明心里早就想和她讲和了,在她帮她躲过许辰良那一劫之后,更是早已经向着她了。

静嘉哼了一声,埋头继续道,“我...我肯叫你皇长姐,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因为本公主长大了,懂礼数了,知道吗?”

秦书的笑意是静嘉眼里得意的模样,她喔了一声,以示回应。

“哼,我告诉你,你不许欺负裴哥哥,否则我和你没完。”

“公主殿下,您说反了吧?这话你得去和裴大人说,知道吗?”

静嘉嘁了声,“裴哥哥那么温柔善良,才不会欺负你。你这么坏,肯定会欺负他。”

秦书语塞,埋头喝了一口酒。

这便是爱的力量吗?看什么都美好,想温柔善良这两个词,哪里和裴郁卿有半厘的关系。

她笑了笑,“静嘉,你喜欢裴哥哥什么?”

“啧,裴哥哥只能我喊。”

“......”

静嘉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想了一会儿,随后甜甜地带了抹笑意,“裴哥哥长得好看,人也聪明,温柔体贴,哪里都好。”

秦书认真听着,心里默默想,这说的是温庭之才对罢。

不过,想当初他初遇裴郁卿,不也是和静嘉一样天真吗。这个男人,简直长了一张世上最会骗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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