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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枎很高,坐在最顶上,地面的人声就听不见了。透过银枎的枝干能看到一条条街道上人群集聚的火把,就仿佛古老的时代里人们在黑夜点燃火炬,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仇薄灯看了一会,觉得他们一时半会还抓不到自己,就把目光移向远处。
“瘴雾原来是这个样子。”
仇薄灯望着城外,喃喃自语。
虽然看书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人们是生活在瘴雾里,需要神物才能于浓稠的瘴气中开辟出生息繁衍的地方。但从书上看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在枎木高处眺望城外,远处的山和原野,都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黑暗从四面八方逼近,随时要吞没这座城池。
千年万年,神枎就在这样的暗里生长,撑开它广阔的银冠,为整座城池罩上一件百毒不侵的雪衣。
“这个世界真暗啊。”仇薄灯在心里说。
就连星星都很少。
“今天晚上的星星真多啊。”
陆净用三颗灵莲丹从灰鸟那里把阴阳佩换了回来,失而复得下,就又有点想哭。但眼角余光一扫到仇薄灯膝盖上横着的太一剑,下意识觉得后背一凉,赶紧仰起头,装模作样地欣赏星辰。
“……你认真的吗?”
仇薄灯仰着头,数了数天空上寥寥无几的星辰,慢吞吞地问。
“四十颗不到,这叫多?”
话一出口,左月生、陆净和叶仓都齐齐扭头,奇怪地看着他。
“仇大少爷,”左月生语重心长地问,“太乙宗怎么养的你?”
“这和太乙宗什么关系?”
叶仓指了指天空:“平时能看到十几颗星星都算多了!”
陆净补充:“星星总共只有三十六颗,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
“天文已死。”
仇薄灯猝然之间,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磨了磨牙,面无表情地下定论。
“天上星辰是地面城池的印照。”
祝师从刚刚仇薄灯喊了他两声“阿洛”后,就一直沉默,沉默得有些反常——其实也没有多反常,因为除了对仇薄灯外,他就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直到左月生三人揶揄的时候,才开口为疑惑不解的仇薄灯解释。
“地有城池,以汇其气,精种为星。星也者,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跱,各有逌属。”[1]
仇薄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当初那个在黔南发现的深黑漆金巫傩面具被他拍下后,隔三差五就有神学家和民俗家死皮赖脸地上门。
曾经有个和他关系不错的民族天文学者,和他讲过古代天象和地形的密切联系,说“人们经常将人世间地理环境的代表事物也对象化到天上,最后导致天上即人世的复制品[2]”。最为奇特的是,这种观念不是只存在某个部族某个地区,而是存在全世界各个地方各个种族的信仰里。
就像,某个时期,整个世界的人,都这么认真地相信着。
不过现代的神话只是神话,仙侠世界的却是事实。
“但不是所有城池的精气都旺盛到能够形成星辰。”祝师说,“北边的那颗星辰,就是太乙。”
太乙对应的星辰悬在最北边,周围没有其他星星做衬,独自照着天地的北隅。
亮得傲气。
“真亮啊。”陆净赞叹。
“我们山海阁的也不差,”左月生指着南边的一颗,“看,我们山海阁的。”
陆净瞥了一眼,不屑:“比药谷的还暗。”
“你瞎了吧。”左月生不高兴了。
“我看不到枎城的……”叶仓怅然地说。
枎城太小了。
十万人二十万好像很多,可放到整片天地里就什么都不是。
“真少,只有这么三十六颗。”仇薄灯冷不丁地开口。
“仇少爷,你说得跟见过多少的星星一样。”左月生忍不住嘲笑,“醒醒吧,这就是最多了。”
“我见过。”
仇薄灯却说,他提着太一剑站起来。
“我见过天上的星星多得数都数不清,见过大地被彻底点亮,要多亮有多亮,见过从亿万光年外看,厚土上一片璀璨。”
“我见过。”
他说得不像开玩笑,原本只觉得这家伙在鬼扯的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嘲笑不出声了。他们跟着仰头看天空,想着仇薄灯说的漫天都是星星,数也数不清,忽然也觉得这么大一片苍穹只有三十六颗星辰,寂寥得让夜晚都沉默。
“假如有一天,天空上都是星星,会多亮?”陆净喃喃。
“会很亮的吧。”左月生想了想,想象不出来,因为没见过,“至少应该不会有瘴雾了……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星也者,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跱,各有逌属……这是仙门密卷的话,你为什么知道?你不只是个祝师吗?”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祝师!”
有人在底下的黑暗里冷冷地道,伴随着话音,一道青色的剑光霍然斩出。
“少阁主!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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