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静,笑一下,说:“其实没什么勉强不勉强。我妈不在了这么多年,害她的凶手也早就死刑了。对了,过段时间是我妈生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
庄晏:“看她?”
方云谏:“她葬在城郊的一个公墓。”
庄晏一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一下,说:“方便的话,一定去。”
方云谏笑道:“总会方便的。也不拘一定要那天,我就是觉得,她要是知道咱们两个重新在一起,应该也很高兴。”
庄晏:“高兴?”
方云谏说:“对。我这些年里也在想,如果我和哪个人在一起了,但没有她的祝福,也挺遗憾的。但你不一样,我妈当初就很喜欢你了。”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
庄晏看他,慢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害她的凶手已经死刑了。”
“对。”方云谏回神,“我想一想啊,要从哪里开始说。你记不记得,高三暑假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我妈的前男友,找回来了?”
庄晏说:“你爸。”
方云谏摇头,“不,那不是我爸,只是一个杀人凶手。”
庄晏对此不置可否。
方云谏揉一揉眉心,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
他平静片刻,才说:“我是认真的。那个人的确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但我从小到大,他没有出现过一天,没有帮过我妈一点。我和我妈的生活,都是我妈辛辛苦苦工作赚来的。结果呢,那会儿,他忽然就出现了,要我认他,要我妈和他在一起,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庄晏不言。
方云谏已经很久没想到这些。他深呼吸一下,才继续说:“我那个时候应该和你提过吧?他的妻子,说是精神不太好。但他不离不弃,帮她治病。一直到人没了,才来找我妈和我。当时所有人都这么说,听起来,是不是觉得他人品不错?可是呢,”方云谏冷笑,“我后面才知道,他老婆是硬生生被他逼疯的。那个疯子、畜生——”
他的手指捏紧杯子,咬牙切齿。
庄晏还是没有说话。
他用一种端详的态度,看着方云谏。
方云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唯留意男友面色上有何不对。
他再讲话,说:“要是他没有被抓,我可能也要被逼疯了……我不知道。”
庄晏听到这里,眼神终于晃动一下。
他眼睛轻轻眯起,看着桌子对面,那个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酒杯杯口的青年。
方云谏一不留神,便有些喝多。加上情绪上来,这会儿声音抬高一点。白皙俊秀的面颊上,多了一点红,是眼梢的润色。
他说:“他一开始,还能装模作样。但是,等到他发现,不管是我妈还是我,都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之后,他就变脸了。”
庄晏说:“变脸?”
“那栋别墅,”方云谏说,“他一开始让我们搬过去,我们搬过去了。我后面一直在想,如果我和我妈早一点说清楚,早一点,唔,我们知道,不管是我和她,都没兴趣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那之后……”
庄晏说:“云谏,你醉了。”
方云谏笑一笑,“可能吧。”
庄晏:“我去过你那个‘新家’一次,你忘了吗?”
方云谏想了想,记起来:“对,你去过。”
庄晏说:“但我没有见到他。”
方云谏低声说:“你没有见到。还好,你没有见到。”
庄晏说:“你很讨厌他?”
方云谏咬一下下唇,嗓音里多了点水意,说:“他杀了我妈。”
庄晏:“怎么回事?”
方云谏揉着眉心,说:“他……被人举报了。我当时不懂那么多,只知道他是个高官,家里总是有很多人进进出出。还是我妈去了以后,看新闻,才知道后面的事情。”
庄晏没有开口。
方云谏说:“贪污腐败、输送利益链条……之类的罪名吧。多有意思,他杀了我妈,结果最后判他死刑的,竟然不是杀人罪。怎么回事呢,哦,他们说,他是过失杀人。”
庄晏说:“过失?”
“对。”方云谏缓缓吐出一口气。
因为是过往回忆,加上当时发生的一切对他刺激太大,到现在,想起从前那些,方云谏总觉得记忆模模糊糊。
他尽量用平顺的语言给男友描述:“我不在现场。看到的时候,就是我妈倒在地上,头下面都是血,而他已经走了。后面,听警察说,检察官说,法官说……正好是我和我妈搬进去那段时间,有人举报他,也拿到一些关键材料吧。他听到了风声,想要逃走,但正好被我妈撞到了。”
庄晏的眉头一点点皱起。
方云谏说:“我妈和他起了冲突,他开始觉得,一切这么巧,会不会是我妈做的?庄晏,你说呢?”
他蓦地询问。
庄晏一顿,“我说什么?”
方云谏笑着说:“是不是我妈举报的?”
庄晏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呢?”
方云谏,“我不知道。”
庄晏不言。
方云谏侧头,看着窗外。
他低声呢喃:“我不知道。举报人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我哪时候又真的不太敢面对这些。很多东西,都没有去问、去探究。到最后,也只是知道有一个‘举报人’存在。但是,具体是不是她,或者是其他人,我都没有头绪……可能真的是她吧,那个畜生做的事,她看到了,是会这么做。”
庄晏:“你说,阿姨和方世林起了冲突。”
方云谏喉头滚动一下。
方世林。
他在心头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骨血中的另一半,抛弃了妈妈、抛弃了他,又杀死妈妈的男人。
“我说到哪里了?”方云谏像是在问庄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很快想明答案,接着说了下去。
“方世林觉得,是我妈举报了他。然后,他推了我妈一把。法庭上,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有任何伤害我妈的念头。但是,就是那么不巧,我妈的头磕在桌沿上。
“好多血。我那天听到外面的动静,跑出去看的时候,她还有呼吸,想要对我说话。但到最后,我还是没听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打了120,救护车那么久都不来。那个畜生大概也是心虚吧,住的地方那么远……等到120来了,人也就没了。
“再后面,有警察来来去去,检察官来来去去。我又搬了出去,回了那栋老房子。我给你打电话,打了好多电话,但你一次都没有接。医院、警局帮我联系了人,给我妈办葬礼。过了好久,好久,我看到电视上说,他被抓住了,是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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