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宸殿出来,一路急急回上阳行宫,风里透着燥热,方婳的心却沉甸甸地痛。她不明白燕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方才若稍有不慎,皇上会杀了她。

夙锦轩内亮着灯,方婳才行至门口便听得里头有声音传出来:“婳婳为了王爷不惜以身犯险,可王爷是怎么对她的?皇上把她带走快两个时辰了,她要是出什么事,我苏昀必在你身上讨还!”

“阿昀。”门被悄然推开,方婳的声音倦淡。

苏昀见她回来,忙上前拉住她,急着问:“皇上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打你了吗?罚你了吗?”她上下打量着,见方婳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方婳摇了摇头:“我没事。”目光越过苏昀看向床上之人,她咬牙问他,“为什么?”

他的半侧脸隐在阴暗处,只见两瓣薄唇微启:“没有为什么。”

苏昀一听就怒了,厉声道:“什么没有为什么?难道王爷不知皇上会杀她吗?”

他终是转过脸来,淡淡睨了方婳一眼,道:“方典正忤逆皇上的意思,早该料到会有如此下场,本王也不需要方典正帮,出去。”

“你!”苏昀真恨不得上前把他揍一顿!

方婳拉住她:“阿昀,我们走。”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却换得他这样淡漠的态度,方婳只觉胸口堵得厉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苏昀却不依,甩开了方婳的手便往前,指着燕修的鼻子道:“你别以为你长得帅点就可以这样嚣张,你信不信我把你把你”好,苏昀承认他这样的表情实在太无辜,生得倾世出尘,还偏这样一副孱弱身躯,她这一拳也实在下不了手了。

没想到床上之人却淡淡道:“来人,这宫女对本王不敬,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什么?苏昀的眼睛撑大。

外头的太监将她拖出去,苏昀此时才发现自己竟是拿老虎当病猫了!

方婳亦是吃了一惊,忙道:“阿昀不是有心的,请王爷放了她!”

那一个已侧身躺下去,话语轻微:“手下的人管不好,日后迟早要闯祸。”

方婳心中一窒,深吸了一口气道:“既是奴婢管教不慎,该罚的自当是奴婢。”

他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下:“本王成全你,自己出去领罚。”

受刑

板子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唇角已磕出了血,方婳仍是一声未吭。苏昀疯一般要冲过去却被人狠狠地押住,她这会学乖了,不敢乱说话,唯有那双眸子含着恨,死死盯住行刑之人。她在心里发誓,今日所受屈辱,势必要讨还!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容止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婳艰难地抬头看一眼,男子的身影已有些模糊。

容止锦看清了受刑之人,他的脸色大变,忙冲上来吼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行刑的太监忙道:“侯爷,是九王爷的命令。”他说着,示意他们都别停。

容止锦上前一脚踢在太监的身上,怒道:“不许打!”

太监吃痛地皱眉:“可是,那是王爷”

“王爷?他还算什么王爷!代罪之身而已,你们还不听本侯的话?信不信本侯让太后娘娘治你们的罪!”他的言语犀利,说得太监忙磕头求饶。容止锦疾步上前扶住方婳瘫软的身子,“你怎么样?”

她勉强笑了笑,忽而头一歪,直接昏倒在他怀里。容止锦咒骂着,抱起她便往她的住处跑去。苏昀挣脱了身后之人的手,红着眼睛追上去。

太医配了药出去,苏昀将手伸入被下,确定方婳的脊背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苏昀替她上药换衣服,折腾一番她已醒来。

“婳婳!”苏昀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觉得怎么样啊?你怎么那么傻,他要打我就打好了,我还怕他吗?”

方婳伸手握住她的手,嘘声道:“我好像看见侯爷了。”

“嗯。”苏昀指了指屏风外。

容止锦听到声音冲进来了,见方婳已醒来,便怒道:“早和你说跟本侯走你不听!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还有命?”

苏昀擦了把眼泪,略哼着说:“什么及时,都打了十八大板了,就不知早点来?”

容止锦吃了瘪,作势便要走:“看我不去教训那几个太监!”

“侯爷!”方婳忙叫住他,摇头道,“您凭什么去教训他们?就因为他们责罚了一个冒犯了王爷的宫女?”

容止锦心中有气:“难道你要咽了这口气?”

方婳垂下眼睑,不然又怎么样?他是燕修啊!

容止锦气愤地坐下了,瞪着她道:“我真弄不明白你,皇上给你的那叫什么差事?不然我跟太后娘娘去说说,把你调去延宁宫?芷若在太后娘娘身边做大宫女待遇还不比一般的小主差。”

方婳不说话。

苏昀忍不住道:“婳婳,既然九王爷不领情,何必自讨没趣?”

容止锦点头道:“我看你还没这丫头想得通。”

苏昀不悦地睨他一眼:“什么丫头不丫头的,我叫苏昀!”

“本侯知道。”他的眉毛一佻,他念书的记性不怎么样,可做面具的记性却好得出奇,做过什么面具,面具本来的主人叫什么,只要他知道,一定会记得。这张面具的主人还是他给送出长安城的呢!想起老本行,他的心情就好了,补上一句叫她,“苏昀丫头。”

闲话

苏昀被他一句“苏昀丫头”叫得拧起了眉心。

皇上容颜惊世,可惜内心太过阴暗。九王爷俊美似谪仙,却太过冷情。这个小侯爷热情是热情,似乎热情得过了头,怎么尝都是满嘴的纨绔。

苏昀有些头大了,怎么古代的男人一个两个都不能正常一点吗?

她转过脸干脆不理他,径直问方婳:“我给你倒杯水?”

方婳摇头,目光看向容止锦,道:“侯爷请回,免得让人说闲话。”

他却认真地问:“谁敢说闲话?叫他们报上名来!”

苏昀“哧”的笑了:“闲话说也便说了,谁会蠢得报自己的名字?”

“苏丫头!”他生气地瞪她,她已起了身送客:“就算没人闲话,婳婳也要休息了,侯爷还是回。”

容止锦看一眼方婳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起了身出去。行至门口,又嘱咐道:“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让人去我府上说一声。”

苏昀送走了容止锦,回到内室坐在床边道:“这小侯爷对你还是挺好的,以后九王爷的事你就别管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婳黛眉微拧,低低道:“阿昀,你不懂,若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方婳。”

苏昀自是听出了她的弦外音,吃惊道:“你早就认识他?”

她点头,思绪仿佛再次回到十岁那年,她因害怕木刺在掌心长大坐在觉明师傅禅房前哭,他悠悠的声音传来:“你哭什么?”

晋王绕过回廊,瞧见燕修扶着华梁正在吐,宫灯的光映照在他消瘦脸颊,更衬得苍白无力。晋王上前扶住他,他低声叫他:“四皇兄。”他身上散着浓郁的酒味,晋王不免蹙眉:“怎喝那么多?”

他浅笑着:“皇上赐酒,我怎敢不喝?”

晋王心中清明,扶住他无力的身子,道:“这几年在白马寺我见你的身子也好了许多,这才回宫几日?”

他仍是笑:“在外清茶淡饭惯了,回来山珍海味便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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