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只玉镯,是她出嫁时,她娘家祖母送给她的添箱之物,她原本打算留给她女儿的,是她李家的传家宝。为了陈家,卖了就卖了,李氏也不觉得可惜。

反正,她现在是陈家的媳妇。

当天下午,屏风就先送到了旌忠巷。

第二天,陈早起,先去把水提了。

杨之舟依旧在河堤散步。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

见杨之舟脸色,两臂作痛的症状应该没有半分轻减。好在,这病并不危急性命,也不是很痛苦。

陈提醒了一次,杨之舟没有当回事,足见不信任陈。

本着医者本能,陈又道:“老先生,还没有请大夫看病?”

杨之舟只是微笑:“多谢小友关心”却不提看病的事。

人上了年纪,都有点讳疾忌医,这个不能硬逼。

因为杨之舟这病,不关乎生死,陈也不好强求,只是笑笑,和杨之舟作辞,回了七弯巷。

大嫂早已替他准备好了今日赴宴的衣裳。

陈更衣,带着侄儿陈文恭,去了旌忠巷。

旌忠巷不同于七弯巷的寒酸。旌忠巷是一条宽阔干净的巷子,只住了伯祖父一家人。

高高的门楼上,“陈府”二字银钩铁画。

大嫂临时雇来的马车,在门楼停下,陈牵着侄儿的手,下了马车。

陈氏的门楼,磨砖对缝的院墙下,朱红色大门掩在门檐下门楼之后,就是两排四间门房,有小厮来往迎客。

看到陈和陈文恭,小厮迎上来:“二爷,大少爷,快请”

陈颔首,牵着侄儿往里走。

“咦,那不是央及吗?”身后,突然有人道,然后大声喊陈,“央及!”

陈在族学里念书的时候,取了个表字,叫“央及”。

听到有人喊他,陈站定了脚步。

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的冠玉公子哥,被一群人拥簇着,正往这边来。

待看清喊他的人,陈叫了声:“七哥。”

这人,是旌忠巷陈氏“玉”字辈子弟中的老七,比陈大两个月。陈也是“玉”字辈,但是他和他亲哥哥不参与旌忠巷陈氏的排行。

陈七叫陈瑜,字末人,是大伯最小的儿子。

旌忠巷的大堂伯,今年六十二岁。他四十岁那年,得了一美婢,宠爱非常,立了侧室,没过几年就生了陈七。

因为是幼子,不指望他中兴门庭,大堂伯很疼爱陈七,简直是到了宠溺的地步。

家长宠溺,陈七就养成了纨绔性子。

“怎么就你们来了啊?”陈七打量了几眼陈,然后意味深长问他,“你嫂子和清筠怎么不来?”

陈之所以能穿越,是因为原本的陈死了,被陈七打死的。

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清筠。

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嫂带着清筠过来,给大伯母拜年,陈七正好撞见了。

清筠的容貌,在女子中算佼佼者。清筠身量修长婀娜,一头浓郁乌黑的青丝,肤白胜雪,眼绽秋波,唇似点殷,贞静里透出几分娇媚,陈七一眼相中,吵着讨要清筠去做小妾。

清筠是陈哥哥的通房丫头,这个陈氏合族都知道。只有陈七那种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人才敢开口讨要。

大伯母骂了陈七一顿,说他不懂事。

哪里知道,陈七不依不饶,多次上门挑事。

陈的大嫂也几次去大伯和大伯母跟前告状。

大伯舍不得下狠心去管,大伯母就更加不好多管,毕竟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八月中秋,旌忠巷这边给大嫂和陈送中秋礼,陈七又借故上门。

从前的陈,是个闷葫芦,但是心里容不得不平。见陈七总是来骚扰他哥哥的通房,一生气就拿起榔槌要打陈七。

可怜他一个读书人,又正在发育,胳膊腿修长却瘦得厉害,哪里打得过结实的陈七?

反而被陈七敲了两榔槌,晕死过去。

事后,大嫂跑去家庙哭,说再不管陈七,她就一头撞死在家庙。最终惊动了伯祖父,才给陈七下了禁令,不准他再踏入七弯巷一步。

陈七第一次动手伤人,当即把陈打得断了气,也吓得不轻。自那之后,他果然没有再往七弯巷。

后来陈又活过来了,陈七也松了口气。

因为这件事,陈七受罚,一直归咎是陈害的,陈七和陈也算结了仇。

此刻,陈七身后跟着门客和小厮,顾及身份,他是不会公然对陈口出粗语。

但是他讨厌陈,看到陈,就要故意用轻薄的话语提到清筠,来激怒陈。

“只有我和文恭来了。”陈笑笑,对陈七话里话外的挑衅视若不见,也不提清筠,只是道,“七哥最近满面红光,这是喜事临门的征兆。早有耳闻,七哥在追求惜文姑娘,是不是已经做了入幕之宾啊?”

惜文姑娘是名妓。

这年头的青楼,格调是非常高的。简单的说,高档青楼卖得不是性,而是爱情和风雅。

青楼外有棋楼。

想要进青楼,需得在棋楼留诗。若是诗作被姑娘看中了,才有资格进入青楼,然后打点老鸨和龟奴钱财无数,最后才有资格见姑娘一面。

见得到,不代表能睡得到。

想要做入幕之宾,除了文采,还需要大把的金钱。总之,追名妓的成本非常高,比娶个媳妇贵多了,偏偏那些公子哥乐此不疲。

陈七早年就在追求惜文姑娘,只可惜人家既看不上陈氏的门第和家财,也看不上陈七的诗才,迟迟不肯见一面。

这件事,是陈七的心头痛,是陈七的忌讳,最好不要当面提起,陈氏子弟都知道,陈也听说过。

陈是故意踩陈七的痛脚。

这话一问出口,陈七脸色骤变。

陈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七是很想打陈一顿的,让这小子嘴贱!

但是,陈氏家训,禁止子弟相互斗殴,而且今天是祖父的寿诞。今天谁敢闹事,去家庙罚跪是轻的,只怕会被禁足三个月。

陈七是野马一样的性子,最怕禁足了。

上次敲了陈两榔槌,陈七就跪了一天的家庙,禁足半个月,至今记忆犹新。

陈七被陈踩了一脚,阴沉冷笑了下,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堆起假笑:“什么满面红光?央及别打趣哥哥。”然后就上前,亲热搂了陈的肩头,拉着陈往里走,说起家常,“最近读什么书?”

他说话的时候,手在捏陈的肩膀,几乎要把陈的肩膀捏碎。

陈七的手很有力气。

陈好似不知道疼,笑着道:“最近在读伤寒论。”

“哦,医书啊。”陈七的手,捏得更重,想要把陈的肩膀捏烂才能出一口气,“可有收获?”

“有点收获。”陈道,表情依旧不变。

他好像感觉不到痛。

陈七还在使劲掐他,陈觉得好笑,手也在陈七腰间,狠狠掐了下。

陈的手,出得快,收得也快。

陈七只感觉,一股子强烈的刺痛,猝不及防的袭来,他“啊”的一声,失声呼痛,弯下了腰。

“七少爷,怎么了?”

“七少爷,哪里不舒服?”

身后的门客见陈七和陈勾肩搭背,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就远远跟着。陈倒是如常,陈七却疼得弯下了腰。

七少爷威风凛凛,怎么会在文弱的陈面前吃亏?

“七哥,你怎么了?”陈也似茫然不知,问陈七。

陈七满眸怒焰,那股子邪门的疼痛,沿着腰际,传遍了全身,真是怪事,掐一下怎么这样痛?他捂住被陈掐的地方,额头沁出了汗。

跟着他的小厮和门客们都围上来,反而把陈挤到了外面。

陈就笑笑,不管陈七,继续往里走。

直到陈七看不到的地方,陈才轻轻揉了揉肩头。

他的肩头,青了一块。陈七的手,是真的很有力气。陈轻轻揉了几下,疼痛并未缓解,陈也就算了,带着侄儿,去了正厅赴宴。

陈七那边,疼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等他缓过神时,陈已经不见了。

“混账,老子弄死你!”陈七在心里想。面对众人的关切,陈七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迟迟吐了句没事,心里却恨得怒焰汹汹。

这哑巴亏吃的

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多亏啊,必须讨回来,那个陈,真是太可恶了!

陈七在心里咆哮。

疼,这邪门的疼

他又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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