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夫的话里,透出两个意思:其一,惜文的病,乃是大热有火,胆生火,攻于脑,这从脉象上已经证实。惜文的脉象,就是洪滑且数,这是内火炙盛,众位大夫都切出来了再者,惜文气血不足。
这两点,毋庸置疑。
所以,刘大夫的话,非常有说服力。
其中几位医术稍微差点的大夫,顿时心里就没了主见,相信了刘大夫的话。
“刘兄所言甚是”有大夫当即就认同了刘大夫的论证。
“刘师独具匠心,我等就无法如此准确诊断”有人巴结。
其他人却都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眼倪大夫。
因为刘大夫的诊断,说服力很强,其他人没有把握推翻他的,心里仔细一想,也觉得刘大夫的诊断正确,就不好再提出异议,只得都看着倪大夫。
倪大夫德高望重,也许他还有其他高见。
“老朽也觉得,姑娘的病症,乃是肝胆湿热蕴遏,导致气火扔簦衩魇荆呕岱裆袂榛桉韧丁焊翁馈纹浔辏偃然担媚镎獠湍苈!蹦叽蠓蚵跛估硭档馈
倪大夫心里,并不是像刘大夫那样有十足的把握。
惜文的病,症状看上去很简单的。
刘大夫的论证也没有错。
假如真的是病在胆,刘大夫的药早就治好了惜文的。
倪大夫却听闻,刘大夫治了七八日都不见效,反而是惜文姑娘的病越来越重。所以,未必就是胆有问题。龙胆泻肝汤也不一定有奇效。
这病若是容易治,今日也不会聚集这么多郎中论证了。
倪大夫最有声望。虽然他年纪大了,医术也很好,可并不是意味着他每种病都见过。像惜文这种情况,倪大夫从医三十余年,还是头一次碰到。
越有本事的人,心里越是谦和。
所以,倪大夫不似刘大夫那般狂妄。
他的确没底。
碰到没见过的病,任谁都会怀疑自己。
倪大夫有点后悔,今天不该收了孙少爷三十两银子,就来凑这个热闹。这是他没有见过的病,他怕治坏了砸招牌。
“以余拙见,怕是热入血室。”一直没有开口的龚至离突然道。
在场的大夫,除了刘大夫和倪大夫,都不是望县本地的。但是他们属于两浙路的郎中,都有点名气,在药市偶然也碰到过的,彼此就算不了解,也知道对方底细。
只有龚至离,和这些大夫不熟悉。
龚至离不是两浙路的人。他曾经在京城做个大夫,想考太医院未遂,折腾了几年。而后,他两个小舅子相继去世,丈人家成了绝户,龚至离就携妻儿回到明州,入赘丈人家,继承家产。
他是京里来的,医术又不错。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所以本地的权贵都信他。龚至离也心高气傲,不愿意和本地赤脚大夫多打交道。
故而,他和众人都不熟。
龚至离这话一说出来,大家又是微微一愣。
热入血室,是因为经期来潮时,血室空虚,外感的热邪趁机而入。
气氛猛然就一沉。
诸位大夫大约第一次经历这种辩诊。
每个人的观点都正确,却偏偏重点各不相同。
到底哪个才对?
他们自己心里都没底。
所以,少不得就要争吵了。
有两位大夫认同刘大夫的诊断,同意病在足少阳,乃是病在胆经有两位大夫同意倪大夫的论证,病在肝胆,需要化痰开窍而龚至离的观点,只有他自己赞同。
大家吵成了一团。
婉娘看着,实在头疼。
而一旁的陈,居然被他们无视了。
刘大夫跟倪大夫、龚至离争论半晌之后,才看到这个令他讨厌的小伙子,在看好戏般,认真瞧着他们,顿时就火冒三丈。
“陈公子,你方才诊脉,最是用心,难道有什么高见不成?”刘大夫语带讥讽,问陈。
方才陈对惜文姑娘又摸又捏的,简直有辱斯文。
现在,他反而不说话,难道是没主意?
没主意还那么占人家惜文姑娘的便宜,简直下作!
“没什么高见。我只是在听你们怎么说,好反驳你们呐。”陈道。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没有半分轻浮。
他不是在调笑刘大夫,他只是实话实说,神态敦厚。
认真听对方说话,好抓住对方话里的漏洞,然后加以反驳,这是辩证的技巧。
可是年轻人,你不用这么直接说出来吧?
刘大夫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陈公子请,反驳反驳吾等,让吾等也长长见识。”有位大夫明显会错了陈的意思,以为陈在实打实的讽刺他们,故而刻薄回敬陈。
“那你听好了,你也该长长见识。”陈转头对说话的大夫道。
他这话说得依旧理所当然。
辩证嘛,教教不会的人,这是陈的本职。他肯把自己的知识拿出来分享,这是他的无私。这并不是小瞧对方,更不是彰显自己,也不是恩惠别人,仅仅是大夫的义务。
那大夫又会意错了,顿时又羞又怒。
这孩子简直无礼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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