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灯如豆,窗外秋雨声烦。

床榻上,聂冲抱剑而卧,忍不住发声一叹。

这雨已连下了三日,早吃过雷霆之苦的他,自是不敢在这天气入定用功,每日里只好舞剑自娱,心中实在烦闷。

“算算时日,如今已是九月初八。再过几个时辰,等天亮起来,就要往南岸去寻冥河剑派撞仙缘。”

一口呼出心中杂念,聂冲举剑定在眼前,“铁木为骨,覆以丹漆我自粗通剑术,就将你佩在身上,一路苦修精进,先后胜过了同门兄弟与授艺师长,整治过打行青皮,搏杀过拦路豪强,就连仙门入道之辈,也有两个败在我手,总算没有辱没你。假若这一世有着江湖百晓生一类的闲人,恐怕你已在兵器谱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可这人间名望到底只是虚妄,纵得凡夫俗子称颂一时,终究难逃光阴覆浪。唯有入仙道,修,你我才有能驻世长存,见证万世风光。机缘就眼前,明日咱就再去争上一场。若成了,说不定你日后变作仙剑一柄,威名远扬。”言罢,将剑放到一旁,敛息瞑目,养神以待。

如此过几个时辰,聂冲起身推窗。见得雨势小了些,他便将木剑插回腰上,扫了床上包裹一眼,心道:“此行若能成功,我怕也没空回转这里了,不如就将包裹留下,银钱抵作住宿花销。”随后撑起一把油纸伞推门而出。

此刻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光,各处门户紧锁。他不想扰人好梦,于是也就没唤店家开门,只使出轻身提纵的手段,翻过院墙到了街上。

下一刻,聂冲脚上一凉,顿时知晓是踩进了水中,眉头不由一皱。

倒不是他忍受不得浸水之苦,而是这城中积水实在太脏。

当世筑城鲜少设水道,多以明渠之法排污。赶上暴雨来袭,沟渠排导不利,城中便成汪洋,积水轻易可没人膝。单是如此也就罢了,偏生百姓惯置便溺、废物于门外,每逢城中积水,便有脏污横流,实令好洁者难忍。

往日里,聂冲从不在雨天出门可如今要撞仙缘,却顾不得恁多,只能压下心中烦腻,一路涉水而行,盼着早些赶到城外,就不必再受这罪。

闷头疾走了许久,聂冲终于来到城南所在。遥见城门洞开,并有许多佩剑之人,或着蓑衣,或举纸伞出城,他眉毛一挑,心忖:“开城门的时机好古怪如今冒雨出城之人,十有八九与我目的相同,却不知都是什么来历?”脚步当下又加快了几分,缒上队尾穿门而出。

琼州傍海筑城,南面城墙与海岸之间只相隔不到十里的光景。众人绕过一座矮丘般的小山头,也就看到南岸的荒滩。

不同于往日的一望无际、目无阻拦,此时大海上正生着蒙蒙雾气,隐隐与天际乌云勾连着,众人临海站定,却连三丈许外的礁石都看不真切。

见那雾气附海而生,与陆地界线分明,就有人出言猜测:“莫非仙家手段?”

在场人等均有修行在身,个个耳聪目明,无论远近,都听得真切,纷纷颔首赞同。

那人见尴尬打破,便又道:“我等至此,想来无不是为求仙缘。科场尚有同年之说,我辈同叩仙门,何不报号论交一番?无论各自结果如何,日后传扬开去,也是美谈一桩。”不待旁人响应,先就撩起头上斗笠,报出来历,“在下邯郸董超,师承藏剑阁仙剑老人,九岁练剑,十年乃成,人送绰号小剑仙,愿与诸位结交。”

闻知董超师承,聂冲顿时来了兴趣,盖因那仙剑老人亦出身于杀生观。

聂冲自同门师长那里听说,仙剑老人本名韩羽,拜门后因位列三代,故又唤作韩白羽。此人天分极高,曾与观中剑术通神的庄白茅道长论剑争夺观主一职,最终惜败一招。此后他就离开了杀生观,据说要去寻访仙踪事隔二十年后再现江湖,只身独剑赢得“剑仙”尊号之后,便去了将军岭上立下藏剑阁。

“看来韩白羽求仙问道确有其事,十有八九是摸索到了冥河剑派的痕迹,或许还有所得?这董超该就是得了他师父的指点。”玩味一笑,聂冲心道:“庄白茅道长是我老师,这董超却是韩白羽的徒弟,能够相遇在此,倒真有趣得紧。”

许是因着仙剑老人的名气,那董超报过号后,许多人便也道出来历上前攀交,终而结成一党,占据了好大一块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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