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他进了破庙,喊了句二爷,此时二爷正鼓捣那面镜子,粗糙的老手掌一度在光滑的镜面上拂拭,面容有些憔悴,又或者说面如枯槁。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是找来了。”二爷低着头,一字字缓缓吐出。

“是啊,大江南北我都去了,咱们也老的老,病的病,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也是时候见上一面,叙叙旧了。”

“躲了大半辈子,人老心也累了,从前一笔搁一笔,是时候拔草捋蒜苗,清算清算了。”

我正听得云里雾里,谁知道二爷转而对我说道:“小七,你先回家跟你奶吃饭,晚饭就不用送来了。”

看着他们这般光景,确是旧识无疑,但是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我刚要走,二爷就叫住了我:“对了,小七,要是睡的晚就捎空给我带点宵夜过来,吃的要跟以前一样。”

我顿时就心下困惑,我和二爷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还让我拿以前一样的给他,这二爷莫不是老糊涂了?

“别让你奶担心,快回去吧。”他又催道。

也顾不上多想,我就急忙回家了,二爷将庙门关闭,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的啥。

回到家,我奶已经做好饭在等我了,一老一少其乐融融自是无话。

吃罢了晚饭,我想起了临走时二爷的交代,就对我奶说:“奶,二爷说晚饭不用准备了,让我晚点给他送吃的去。”

我奶听罢,手上的筷子顿时啪嗒一下砸桌子上了,面露难色地问道:“可是要拿以前一样的东西给他?”

“对呀,你咋知道的?这二爷以前什么时候吃过夜宵了”还没等我细问,我奶转身就进了里屋,也不知道干啥。

半袋烟的功夫,她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一包东西,但是她老人家好像哭过似的,泪水在一条条皱纹里隐约可见,就像一条细流淌过干涸的河床。

“小七,过来。”她把我叫到跟前儿,然后慢慢将怀里的包裹的白布打开,看那白布虽然平整,但是却有一些发霉的小黑点,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破布一层一层打开,我奶的心却似乎一刻也未能平静过。

她的手颤抖着,打开最后一层布之后,两块涂抹着黑漆的木主一览无余。

木主是用来祭拜死人的,也称作牌位。只不过这两块木主却出奇的很,既然木主是用来祭拜死者的,那就得把死者的名姓题在上头,可是这两块木主却干净得很,一个字儿也没落下。

正当我揣测这两块木主属于谁的时候,我奶把它们立在了案桌上。

“十六年了,孩子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把一切全都告诉他了。”我奶似是对着这两块无字木主倾诉衷肠。

“小七,跪下给你爹娘上柱香。”我奶吩咐道。

“爹娘?!”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无字木主,多少次我在外头受尽风言风语,冷嘲热讽,我奶也从未对他们提过一星半点。可如今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的时候,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先上柱香吧。等会儿我就会告诉你一切。”我奶安慰道。

我酸溜溜地哭着鼻子,歇斯底里地喊着爹娘这个陌生而又魂牵梦萦的字眼儿。我不知道我奶所指的“一切”究竟是什么,以至于让她隐瞒我这么多年。

“都是造孽啊”我奶一边兴叹,进入了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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