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他似乎再没来过喇子山,或许他真的以为二爷已经死了吧。
但我知道二爷没死,而且还回来找我了。
守灵的第三天夜里,我感觉到有人背我回家,他的肩膀不宽,但很厚实,温暖,这一觉我睡得很踏实。
我恍惚以为是在做梦,但醒来的时候二爷倚在门口,像往常一样倒腾着那面大定五子镜。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眼泪不争气地往下砸。
“往后可不能这么没出息了。”我奶用手背帮我拭泪。
今天我奶很怪,跟我交代了很多,而且做了一桌子的菜,甚至存署窖里的八年米酒都拿来了。
原来这三天是二爷故意安排的,他知道那人不会死心,就让我们演了一出戏,做了个衣冠冢。
坟里的衣服是林老九留下的,为的是瞒过那人手里的“生死香”,如果香灰不往下掉,就表示坟里压根没尸体,受不了祭拜的香火,但要是有死人,香灰就会一点一点往下掉,这叫“踩香头”。
至于今天这顿丰盛的家宴,是我奶为我们送行的。
二爷要我跟他离开喇子山学艺,学成他的一身本事之后,就不用再怕阴鸷眼惹上鬼神之事。
这么做,除了能躲开那些追他的人,还不会连累我奶。
那一晚,我奶第一次让我喝酒,虽然那种米酒很烧心,咕噜一口浑身就烧,但我喝了两大碗,一碗敬了二爷,算是师徒礼,另一碗敬了我奶,算是辞别酒。
我记得那晚我奶交代了很多,她一直嫌自己啰嗦,好像交代不完,我听见她出屋的时候,捂着脸抽泣。
第二天蒙蒙亮,公鸡刚伸完脖子,我奶就送我们出了村,我含着泪给她老人家磕了三个头。
“放心吧,山水有相逢,你奶心善,不是福薄之人,会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的。”二爷说道。
我走了,一刻也不敢回头,我怕看见我奶哭,喇子山似乎也在跟我静默地做着告别,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逐渐消失在脑后。
路上我问过二爷,咱们该去哪。他说去需要咱们路挡子的地方。这种地方我不知道是哪,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在远离城市。
这几天下来,我们走了很远,带的干粮已经用完,走到了一个叫拐磨山的地方。
为什么叫拐磨山呢?因为村口有一盘拐磨。
据传,当年日本鬼子要来收粮,三天之内交不齐粮就要采取“三光”政策,但拐磨山穷山恶水,人丁稀少,收的秋粮根本来不及碾。
这时候游击队路过村子,得知情况后,用村口唯一的一盘拐磨,车轮战方式碾了三天三夜这才交齐了五百斤粮食。
但不出三月,前线传来捷报,鬼子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还没开打就蔫了,打鬼子就跟撵小鸡仔似的。
后来得知是鬼子送上前线的粮有问题,游击队碾米的时候,一斤粮撒一把巴豆。
村民为了纪念这事儿,就将此地唤作了拐磨山。
我看着眼前的这盘拐磨,一边想着当年游击队碾米的场景,一边肚子敲锣打鼓地叫唤。
二爷冲我无奈地一笑:“也难怪,一天没吃东西了。闻着鸡腿味儿没?”
我嗅了嗅鼻子,尴尬地点点头,鸡腿味儿是前面那户人家传出来的。
“那二爷带你吃免费鸡腿去?”
我嗯地使劲儿点头,别说鸡腿了,就是馊了的窝窝头我现在都能吃出鸡腿味儿。
二爷带着我敲开了那家木门,开门的是一个横眉阔脸的小老头。
“两位找谁?”
二爷也不搭这腔,另说道:“我不用进屋就能知道你家桌上几双筷子。”
那小老头有些不信,刚要合门,二爷笑道:“老来得子,三世同堂,四口之家。老人家,我说的对不对?”
那小老头诧异得眉眼大开:“真神了诶!”,赶忙打开门把我们往里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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